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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都笑道,“好哇,老太太這可遂心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語帶深意,“國事是國事,家事是家事,咱們國事不能耽誤了,可家事也要管好——老.二你說是不是?”

  四太太臉上頓時掠過了一絲不自然,她多少帶了一絲祈盼地看了看二老爺,要不是男女大防,恐怕都要上前牽著二老爺的衣袖央求起來了:老太太這次進城,究其目的來說,恐怕還是要和二老爺談一談這善楠出繼的事……

  就是本來都保持著沉默的孫輩們,也都各有各的反應。大房一家子在這件事上,一向是不言不動、漠不關心的,但善楠的表情就沒有那麼鎮定了,他看了看祖母,嘴唇翕動了一下,面上閃過了幾許複雜的神色,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可還沒到喉嚨,就又被他咽了下去。

  到了這一步,善桐反而已經無所畏懼,心思越發平靜,大家在老太太這裡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又都散去了。她和善桃、善櫻一道,在大太太屋裡打點起針線做了起來:大太太自從來了西安,雖然偶然也出去應酬,但在家的時候,對幾個女孩子的教養當然是一點都不曾放鬆的。

  “沒想到就是一個月不到。”她看了善桐手上做著的針線,不禁也有了幾分詫異,“三妞的針線居然進步了這麼多!……倒像是你終於用心去做了,好,可見得是長大了。”

  善桃和善櫻都湊過來看善桐的活計,這都是成日裡和各色針線打交道的小半個專家,只是一打眼就看出了不同,“可不是?按說三妹手上技巧是有的,就是老走神兒,有一針沒一針的做,針腳可不就是時松時緊?現在心思一靜下來,就顯得針腳細密了。”

  大太太見女兒說得有條有理的,唇邊不禁泛出微笑,她正要說話時,下人來報,“二太太來了。”

  兩個太太就在堂屋裡說話,幾個女兒家在裡間炕上繼續做著針線。透過帘子,自然還能依稀聽到外頭的對話聲,王氏似乎是為了國喪後臘月里的應酬來找大太太的。“雖說的確是要回家過年,但這三個月里,好些人家喜事都壓著沒辦,正月里是趕不及上城來,想著就和您一道上門坐坐先恭賀一番,也就不算是失禮了……”

  這是擺明了要給大太太製造藉口,為善桃相看夫家了,善櫻不禁就拿眼睛去看二姐,又用手肘推了推善桐,善桃雖然力持鎮靜,面上也微微泛起了紅。可善桐卻專心致志地做著針線,卻沒有搭理妹妹這一茬,她這邊才下去一針,那邊又有人來了。“老太太說,問大太太、二太太得空不得,若得空,請到堂屋說話去。”

  她心底一凜,手上針就刺得歪了:老人家不是口口聲聲答應過了,這件事不會鬧得人盡皆知,把大伯母請過去……

  “什麼事兒呀?”大太太已經問了,“是來客了?還是老太太身上不好?”

  “都不是。”來人就笑著答,“聽說是老太太看了帳,覺得有些不對,偏偏爺們又都不在,老人家性急,這就要打發兩位太太到柜上去走一遭呢。”

  談到這千頭萬緒的家務諸事,只怕除了善桐長期跟在老太太身邊,還能聽出點門道之外,幾個女孩子都是既不清楚,也不關心。等大太太和二太太出了院子,善櫻就活躍起來了,一邊對著陽光比線,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只是看著善桐微笑,見善桐不搭理她,她便終於忍耐不住,壓低了聲音。“三姐,你還和我們裝呀?昨兒相女婿,相得怎麼樣了?”

  就算大家心裡有數,昨兒上衛家是相女婿去的,可這樣直白地打趣,就不像是善櫻的風格了。善桐瞥了善櫻一眼,心底也不是不詫異的,可這一眼過去,見小姑娘臉上雖然笑著,但眼底卻有些不知不覺間流露出的妒忌,雖然一閃即逝,但……

  再一想到善櫻對衛麒山特別的留意,善桐就不禁從心底嘆了一口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適齡的少男少女互相留意,似乎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是這種事就是這樣,你把人家放在心上,人家未必留意到了你。你未曾留意的人,又也許已經暗地裡傾慕了你許久。而就算是互相傾慕,也未必見得能抵抗得了家人的安排。以善櫻身份,恐怕對衛麒山的傾慕,要是沒有什麼特殊的因素,註定是要成空的了。

  “衛公子人雖然不錯,可我卻並不中意。”她淡淡地說,“再說了,還有二姐姐在呢,哪裡就輪得到我來相看女婿了?底下人嚼舌頭,你也跟著嚼?”

  善櫻一吐舌頭,不敢再多說什麼。倒是善桃很不自在,“好了,大家閨秀,私底下哪有議論這個的!”

  雖然和幾個姐妹漸漸熟絡,她也多了一絲活氣,但到了這種時候,還是不知不覺,就擺出了那活規範的派頭。

  老太太一天都很安靜,也沒讓善桐到近前服侍,倒是王氏和大太太從柜上回來,那邊榆哥也從先生處回來,大家又齊聚一堂在老太太身邊承歡了片刻,吃過晚飯,老太太留二老爺在屋裡說話,榆哥便給善桐使了眼色,拉妹妹,“到母親屋裡來,有好東西給你瞧呢。”

  他自己是出去外院住了,善桐又跟在老太太身邊,這好東西,昨晚就沒能送到善桐身邊,今天一早起來又被同門好友拉走,王氏堂屋裡就一直杵了一隻硝制過了,活靈活現的老鷹。善桐進屋一看,不禁就捂住嘴發出一聲驚呼,“這天寒地凍的,你從哪裡尋來的這東西!”

  又覺得這老鷹一身青灰,雙翅大展,論神態,和榆哥那隻金雕倒是一動一靜,極為相配。不禁嘖嘖稱奇,繞著它打了幾個轉,才抬頭笑著要和榆哥說話。

  可她一抬起頭來,望著母親笑著進了院子,本來要說的話就吞進了肚子裡。倒是榆哥未曾留意到妹妹的神色,猶自興致勃勃地道,“也是機緣巧合,我和先生走到了——”

  便比手劃腳,說了半日這老鷹的事,才略略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善桐的衣角,低聲道,“你上回不是說,牛姑娘想看金雕來著?這東西是經過人眼的,也不好送給她……”

  善桐心中驀地一陣絞痛,她注視著滿面春風、快樂得幾乎腳不沾地的榆哥,滿口中竟似乎全是苦澀。半日才勉強咽了一口唾沫,輕聲道,“哥,娘在一邊呢。”

  王氏是先就已經進了裡屋的,只是站在門邊,唇畔帶笑望著這對兒女,一直都沒有出聲,直到被善桐叫破了,才笑著進了屋內輕責榆哥,“傻孩子,名分要是定下了,牛姑娘就不能隨意上門做客。私相授受,更是大忌。你就急著這一時半會的?將來等她過了門,你把一整對送她,那也都是你的事。”

  榆哥頓時就紅了臉,他看了看妹妹,雖然聲若蚊蚋,但那股急切,卻始終還是沒有藏住。“您昨兒說得不清不楚的……我、我也不知道這親事……”

  王氏慈愛地望著兒子,幾乎是縱容地望著他那一臉的通紅,不禁就感慨了一句,“我們榆哥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了……”

  她就笑著將榆哥和善桐拉到了炕邊坐下,又輕輕地推了推善桐,“你別不好意思,我這可和你哥報喜了啊?牛姑娘那頭本來都已經要點頭了,可衛太太又提了你妹妹……這兩門親事都是極好、極配襯的,可凡事有個先後,你是哥哥,你就讓著妹妹,等妹妹的親事定了,再來說你的親事。”

  榆哥頓時瞪大了眼睛,又是喜又是驚,他一下站起身來,握住善桐的手,多少有些埋怨地對母親道。“怎麼這麼快就定了婚事了!也,也不問問我的意思。”

  正說著,就撅起嘴來,似乎大為不滿母親自把自為,沒有問過自己這個小小的保護者,究竟能不能為妹妹挑得上衛家。

  王氏看在眼裡,真是打從心底往外笑,她掃了善桐一眼,眼神中藏著那熟悉的,經過精心掩飾的威壓和催促,但轉過頭來對著榆哥時,又是一臉打趣的笑了。

  “你還小呢,能做得了什麼主?”她說,“妹妹的婚事,肯定是你爹、你娘說了算的……這下可好,親兄妹同表兄妹,兩家和一家有什麼不同?以後有了什麼事,彼此就更能互相照應了。”

  榆哥轉念一想,也就高興起來,可依然有些意難平,“衛麒山那小子!也算是他有福氣了。雖然人也不錯,但配三妞,我看也就是勉強夠格。”

  一邊說,一邊便笑眯眯地看著善桐,顯然是有逗她的意思,善桐心中卻是千般滋味,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了一抹笑,她望了母親一眼,低聲道,“八字還沒一撇呢……”

  王氏面色頓時微微一沉,她正要說話時,屋外來了人道,“老太太並老爺請太太過去說話。”

  這多半是要商議楠哥過繼的事了……王氏便遞給女兒一個威嚴的眼神,她站起身來,還笑著說,“正好也晚了,三妞和我一道去老太太院子裡吧。”

  可榆哥卻還在興頭上,先就握住了母親的手央求,“回來都一天多了,還沒和妹妹說過話呢——”

  王氏如何吃得他的軟語?當下只得連連給善桐使了幾個眼色,見善桐木無反應,她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才叮囑善榆,“你回來才多久?也該好好休息,別耽擱你妹妹太久了,她回去晚了,老太太要惦記的。”

  一邊說,一邊便出了院子。榆哥一下又活躍起來,繞著善桐,又打趣衛麒山,“小時候他就愛欺負你,從此後,我看要換你欺負他了。”

  王氏的主意,其實善桐心底清楚得很,無非是要讓她眼見著榆哥這高高興興的樣子,沒準心裡一軟,捨不得讓哥哥難受,也就半推半就地應了婚事……可這一招雖然已經被她看破,但眼見到榆哥面上的笑容時,善桐依然覺得即將出口的話是如此荊棘叢生,才到了喉嚨,就已經刮出了一路血痕。

  “害羞了?”榆哥倒是沒覺出妹妹的不對,見善桐面色沉凝,只是不應,他便又換了個話題,帶著忐忑、帶著些期待地問,“聽說,你昨兒個和娘去了舅舅家做客,你……你見著牛姑娘了嗎?她……她知道婚事了沒有?”

  他面上一片純然欣喜,看得出來,對牛琦玉,榆哥是真的中意。

  善桐張了張口,她忽然間再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榆哥慌了手腳,忙將她摟進懷中問,“怎麼,怎麼了!”

  “對、對不起呀哥哥……”就算有千般言語,到了末了,她卻只能著了魔一樣反反覆覆地傾訴,“對不起呀哥哥,哥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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