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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這件事,大姨娘還有為什麼事找善桐?這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婦人一下就癱軟了下來,她滿是憂心地嘆了一口氣,一把捏住了善桐的手,有些忘形地道,“三姑娘,按理這也不是我該說的話,我不過一個奴才,主子的事,我不能插嘴……”

  一邊說,一邊竟大有離座跪下的意思,善桐嚇得忙站起身來,架住了大姨娘,滿口子“#您先坐下說話”,這才將大姨娘好歹安頓下來。“那您的意思,究竟是……”

  “老爺是不希望楠哥過繼的。”大姨娘輕聲細語地道。“太太也是無可無不可,這畢竟是第三代的事,老太太就是打算得再好,再慈悲心腸,也很難越過老爺太太逕自做主。可楠哥的天分,您也不是沒有看在眼裡,這孩子天性駑鈍,再怎麼努力去拼,恐怕到老能考個舉人,也就到頭了。要稍微差一點兒,恐怕也就是秀才功名而已。既然這樣,嫡庶身份,那差得可就大了。往外出繼,怎麼說那是個嫡子身份……您儘管笑話我,可我畢竟是楠哥的生母,為了這個更好的出身,我真是——”

  她說不下去了,眼角竟閃動起了點點淚花,“背地裡我也求過老爺了,老爺意思,還是怕家裡人傳得難聽,說我們侵占十三房的家產。可只要咱們問心無愧,做得也無可挑剔,外頭的傳言終究是會平息的。您看桂家,不也過繼了一個庶子出去?含沁少爺這些年來在公卿大夫之間周旋,又有誰敢小看他了?要是在桂家,到現在恐怕還是個默默無聞的庶子……”

  善桐和大姨娘接觸不多,可卻熟知她是個綿軟沒主意的性子,不然也不會被母親一再提拔。可此時大姨娘這麼層層分說,竟是有條有理,態度又無懈可擊,軟得讓人心生同情。她雖然也覺得大姨娘說得有理,但心頭也不禁一動:一個沒讀過幾天書,平時怯怯懦懦,只懂得打點針線的姨娘,為了自己兒子的事情,走投無路,要來求小輩說話,情緒必定是絕望激動的,說起話來還能這麼有條有理、論據充足,看來,大姨娘能夠在母親身邊服侍多年,也真不是簡單人物。她這麼希望楠哥能夠出繼,肯定是看出來了:留在家裡雖然出身高,可無非是為母親多留一股牽制梧哥的力量,以母親性格,雖然也會盡力拉拔楠哥,但只看琦玉出身,就知道將來楠哥媳婦肯定不能說得太好。家產分不到多少,自己掙不到出身,連媳婦都不能娶個得用的,在家做個庶子,論好處,那是不及出繼多矣。

  “那您的意思,是讓我怎麼幫忙呢?”她心中又是一動,卻先不提自己的想法,而是不動聲色地道,“是讓我求祖母去,還是讓我為您在母親跟前多說幾句話?”

  大姨娘眼睛頓時一亮,“就是想求您在兩頭都為楠哥多說幾句好話。”

  她又略略猶豫了一下,才加了一句,“不過,太太這頭,我也還能說上幾句的,就是老太太,看到姨娘就立立眼珠子的,我可實在是不敢開腔。還要請三姑娘多美言幾句,好歹別讓老太太打消了主意……”

  看來,還是希望自己在祖母跟前為榆哥說話……大姨娘是已經放棄了從母親這頭入手了。

  如果她實在並不憨傻——也是跟著母親一道從娘家過門的,不會不清楚母親的手段。這些年來冷眼旁觀,怕是也已經看穿了母親的布局,知道母親還是傾向於留楠哥在二房房內以牽制梧哥……

  “就算出繼,情分還是不變的。您說的對,出繼對楠哥來說只有更好。”她乾脆地說。“要是祖母有改主意的意思,我肯定會為您多說幾句話的。不過……”

  善桐便放低了聲音,“我也有件事想請您幫忙——說是幫我的忙,倒不如說也是幫楠哥的忙,這件事要是能成,楠哥出繼的事,幾乎鐵板釘釘……就看您幫不幫了。”

  大姨娘一下怔住了,這個素來溫和得像一頭綿羊的婦人,連連給了善桐幾個深思熟慮的打量神色,竟罕見地露出了少許鋒芒,見善桐微笑以對,竟似乎胸有成竹,她又沉吟片刻,這才斷然道,“三姑娘請儘管吩咐。”

  為了自己兒子,這頭綿羊在這一刻,竟似乎也有了一股難言的霸氣。

  153、開弓

  老太太這天從寺里回來時,不但精神頭好,就連心情都不錯,罕見地露出了笑臉不說,還把眾人都叫到屋內,連男孫一起,一個個發了護身符。“這是特地在佛前供了幾個時辰的,靈不靈帶著也是安心。”

  連二老爺又要在官署里用晚飯,都沒能破壞老太太的興致,老人家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在西安多住幾日,因此便一反前幾天連聲追問二老爺去向的作風,而是和大太太、二太太說了些今日做客的事兒,得知桂含春已經進京去了給小四房相女婿了,她便掃了善桐一眼,見善桐若無其事,心頭不禁又納悶了幾分:從小到大,這孩子見過的男丁雖不少,但可能成就婚事的也就那麼幾個。除非她是打定主意一輩子守貞不嫁,否則總有蛛絲馬跡可以琢磨。不是從小認識,素來親昵的含沁,就是應當是曾經在衛麒山的箭下為她解圍的桂含春了。怎麼說,曾有一度小五房是看上了桂二少的,那時候孩子也懂事了,心裡有惦記,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可這看著也不像呀,眼看著都進京去給小四房相女婿了。甭管成不成,就是不成了,也不能轉過頭來就提小五房,要不然小五房可成什麼了?人家庶女都看不上,自己反倒趕著嫁個嫡女過去。將來在族裡說起來,還當兩房門第差了多遠,小五房這麼沒有心氣勁兒……就不說這些,現在提到他的親事,善桐怎都要露出一點端倪,或是著急或是傷心,畢竟就算桂二少對她也有意思,這上門相女婿,說話算數的人可不是桂二少自己,得看小四房大爺大太太的意思……但看著孫女兒的樣子,卻儼然還是智珠在握,淡定得不得了——這就還不是桂二少了。那會是誰呢?總不會桂三少,或者是她表哥王時,又或者是權家的神醫吧?

  老人家這邊納悶了一會,便又提起精神來,和王氏說了上天水送信的事,“也不知道你們三弟妹身體怎麼樣了,這一次回娘家,要是能將養好了,還是回來過年,要是還犯咳嗽,在娘家多住一段日子也沒什麼。你也托人問問,他們想接善柏過去一道過年呢,還是就讓善柏留在這兒了。”

  一邊說,一邊注目善柏,善柏嬉皮笑臉,上來就撒嬌。“我才不去天水,過了年,您老不是開恩,許我進鋪子裡學著做買賣嗎?這一去天水,回來您又改了主意,隔了百十里地的,我可找不到人算帳去。”

  老太太面上就露出笑來,她摸了摸善柏的腦門,嗔怪地道,“你啊!要是讀不了書也就算了!偏偏這渾身安了機關消息,就只是無心讀書!再吵祖母,祖母就把你賣到軍營里去,讓你跟著你溫三叔學武去!”

  還真別說,介紹善溫進軍營服務,可是老太太如今的一件得意事兒。西北的連年大戰,固然造成楊家村饑荒,使得老七房男丁損傷極多,一下就弱了聲勢,又窮又賴。但也成就了溫老三的一番功名,他在戰爭中作戰勇敢,又有二老爺這尊大神在背後坐鎮,上司焉敢貪功?更巧合是在最後一場大戰中,被編進了許世子麾下做了他的親兵——其實說巧合也不是巧合,多少都帶了些派系色彩,許楊兩家本是親戚,軍中最重背景,許家吃肉,溫老三也分了湯來。如今積功已經升為百戶,大小是個官老爺了。現在雖然還在前線巡邏駐守,但已經把家安到西安,把嫂子、侄子帶到了西安安置下來,前幾天他嫂子還來拜望老太太,說著正給溫老三物色親事,到時候還要請老太太幫著掌眼呢。楊家一族當年在借糧中所湧現的那數個文武監生,如今論成就倒是都不如他。

  說到善溫,四老爺就活躍起來,和善柏開玩笑。“要不是你四叔年紀大了,也真想就學起武來,上戰場去!從前在何家山的時候,你溫三叔得了閒就來找我說話吃酒,看著可一點都不像是會奮勇殺敵的樣子,哪想得到他也有今天!”

  眾人都不禁唏噓感慨一番,大太太興致還好,難得地還說了幾句笑話,唯獨王氏卻看著有幾分恍惚,話也不多。老太太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又打發善桐,“在信里現添一筆,把柏哥要學做買賣的事和你三叔三嬸說一聲,也問問他們的意思。”

  善桐果然應了一聲,就要去尋筆墨。善檀便笑道,“喲,三妞妞現在字也寫得好了,能給祖母代筆了?”一邊又對善榕介紹,“別看三妞妞年紀小,可從小跟在祖母身邊,在家說話可比我們管用,等以後回了村里,你要是想著小廚房的私房菜吃,就只管私底下求她去。”

  善榕自小在外,長到這麼大都沒在村子裡住過幾天,真要回去了自然是稀客,難道老太太還能委屈了孫子?大太太皺起眉頭,輕責道,“胡言亂語!”老太太卻是朗笑連聲,指著善檀道,“你就知道挑唆你弟弟出醜。”

  其實心底卻是一片柔和:善檀這是知道善榕和弟妹們都不熟悉,變著法子穿針引線……大房這兩兄弟,雖然自小就不在一塊,且善檀圓融,善榕方正,但兩兄弟卻是親密無間,略無不和。倒是要比二房這一團糟的局面,讓人省心得多了。

  想到二房,不禁又掃了善楠、善梧兩兄弟一眼。在自己跟前,這兩兄弟從來都很沉默,連帶著櫻娘也都寡言少語,一團畏懼……

  老人家心中一軟,再想到榆哥,不禁就道,“如今小一輩也就少了榆哥,不然,真是大團圓了!”

  正這麼說著,外頭忽然熱鬧起來,不知誰出去看了,又回來笑道,“老太太真是才拜過佛的人,可不是心想事成,惦記什麼來什麼?咱們家四少爺這剛到家了!”

  王氏一下就回過神來,又驚又喜地站起身,“怎麼到得這麼早!不是說要進了臘月才進門嗎?”

  她又一掃善桐,見善桐自從進屋以來,神色首次有了變化,心中便是一凜,一邊思量,一邊已經笑著對老太太請示道,“他才回來,必定是一身塵土,媳婦先出去收拾收拾他,再進來陪您說話。”

  老太太揮了揮手,“也別耽擱久了——說起來,我也大半年沒見他!”

  到底是在身邊帶大的,雖然榆哥看到祖母,仿佛老鼠見了貓,但要說老太太不惦記他,那也是沒有的事。王氏倒也顧不上計較陳年往事了,她喜悅地應了一聲,頓時快步退出屋子。四太太看在眼裡,也感慨道,“二嫂一輩子也就把心思花在榆哥身上了,榆哥一回來,整個人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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