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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多嘴多舌的,不然招惹得善婷要起了念想,也是一樁罪過。她漸漸就理直氣壯起來,只是敷衍善婷:“要是打聽到了,必定告訴你。”

  善婷這姑娘也是實誠,聽了善桐這話,不假思索地就鬆了口氣,又笑著打趣善桐,“你就不像我了,還要為親事發愁。上等人家的子弟,只怕是要排著隊來求,你可要帶了眼挑啊,這是一生的事,要緊時候,要是一味矜持,將來只怕後悔了都來不及呢。”

  善桐居然無話可答,只好報以微笑,善婷也不在意,又去同善桃道別。倒是善櫻很好奇,送走了善婷母女,回來就打聽,“就是那天在桂家的那件事,姐姐倒是和她要好起來了!”

  善桐看到她就有氣,正好善婷撞在槍眼上,當下就吃了姐姐兩個大白眼。“還沒說你呢,龐家小姐心胸狹窄,舉止輕浮愚蠢,連壞話都不曉得背了人來說。你眼睛怎麼長的,和這樣的人也親親熱熱的,難道人家捧著你,你就以為她是真心對你好了?”

  想來也是,善櫻素來是個耳根軟沒主意的人,在西安又是唯一的女眷,平時跟著王氏出門,母親要是照管不到,她似乎也很難分辨眾位小姐待人接物的好壞,還不是誰奉承得多,她就和誰好了?善桐恨不得能拎著她的耳朵把話灌進去,只是看到善櫻嚇了一跳,滿臉頓時就漲得通紅,心下又有些不忍,再想到嫡庶之間的分別,只好淡淡地嘆了口氣,放軟了語氣,和妹妹說了半日的話。

  她這一次到西安來,一來有探親散心的意思,二來王氏也是想為善桃出嫁後女兒的婚事鋪鋪路。沒想到鋪路實在是進行得太順遂,反而搶了善桃的風頭,從桂太太大壽後第二日開始,陸陸續續就有肖太太、衛太太並桂太太,連著十數家身份地位和二老爺相差仿佛,家中又有適齡子弟未能定親的人家,下帖子邀王氏上門做客。雖然各尋藉口,但王氏心頭雪亮:西北這幾年打仗,耽誤了女兒家,也養出了一大批單身漢,現在都到了二十啷噹歲的年紀了。家裡人也心急著要定親那。

  這些人家多半都是三品上下的武將,論身份在二老爺和大老爺之間,家中不是這個不好,就是那個有限,王氏和二老爺商議了一番,都覺得沒有能配得上善桐的,倒是善桃擇偶的餘地要大得多了,四品人家的青年才俊,也可以列入考慮,男方不必有齊大非偶的顧慮。王氏多少還是接了幾個帖子,卻不許善桐跟著去搶風頭了。私底下也和二老爺感慨,“其實說起來,城裡的小伙子最出挑的,除了桂家那幾個,我們王家自己的王時,也就是衛家的兩個小子了。可惜桂家不能沾邊,衛家呢,家裡又不合適。要尋一門方方面面都妥帖的好親,也不容易。”

  二老爺主要精力還是放在給善檀、善榕物色媳婦身上,這一向和京里小四房的二爺,自己的親大哥也是書信往來頻繁,對善桃的親事就沒有那麼上心了。“看老太太的意思,門第還是次要,最要緊家風嚴正,本人人才要好。善桃性子強,最好是找個溫和些的相公,婚後兩夫妻也能少拌幾句嘴。”

  結果,雖然是來探望親戚的,但因為舅母米氏回鄉省親未歸,大舅舅又下地方去督促汛期興修水利的事兒,善桐倒是連著半個多月都關在家裡,成天和善櫻大眼瞪小眼的,日子過得極為無味。只隱約聽說總督府和將軍府似乎是較上勁了,兩邊都不斷發信邀幾個女兒家上門做客。倒是把母親鬧得愁眉不展的。

  果然,又過了數日,王氏便向她提起,“不能再推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架子多大呢。橫豎親事上門,有你二姐在,咱們也不必著急應下,肖家要去,桂家也得去,但必須謹言慎行,這兩戶人家都不是良配。肖家的做派,你怕是也看不上不說,桂家呢你也親眼看到了,桂二少臉上的疤痕忒是嚇人,軍功再強又如何?你日夜相對的又不是他的軍功。”

  善桐一時間不禁大急,有心要說什麼,但慮著小四房那邊還沒發話,桂家無法上門提親,多說了也是白說,只好又把話頭吞了回去。王氏打量了她幾眼,微微一笑,又道,“當然,要是你不這樣想,那也沒什麼。就是桂家多半還是為了和肖家置氣,她們還和小四房議親呢。拉扯著我們,不過是不想讓我們靠到肖家那邊去——卻也實在是露了急切,也不想想,他們正和肖家打對台呢,要是小四房應了桂家的親事,咱們也就是親戚了,難道還會給親戚不舒服不成?”

  一邊說,一邊又親自為善桐挑選了幾件得體又大方,卻並不過分華麗的衣飾,才和女兒一道上了炕,在枕邊和善桐閒話。“你可是想好了,想找個什麼樣的相公,和娘你不必害羞,就只管說就是了。只要不是眼往額角上長,娘一定為你找個稱心如意的郎君。門第也好,人品也好,都不會輸給你大姐夫的。”

  又感慨,“這種事也就是看緣分了,緣分到了,你看你大姐,一轉眼都為人父母啦。大姑爺也是,哪一面都無懈可擊,就是現在在京里就好了……就能為你多相看幾戶人家啦。嫁妝我都給你預備起來了,到時候除了公中那份,我這裡那份,還有你祖母私底下必定會給你的那份,一出門你腰包就鼓,女兒要有了錢,才夫家才不會受氣……”

  款款溫情,輕聲細語之間,說得善桐從心底暖出來,一時間她的思緒不禁怎麼,又轉到了楊棋身上。她想,雖然楊棋鴻運當頭,從小事事都是掐了尖的。但說真的,我也實在不羨慕她——我家裡再怎麼亂,我也是有親娘的人。這世上有誰疼我,會比親娘更妥帖、更細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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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猜得不錯,桂太太其實還真就是為了和肖太太打對台,倒似乎並不曾特別看重善桐單人。當然,以桂家現在和小四房之間的關係,她要是特別看重善桐單人,倒顯得不知進退,令人難堪了。肖太太邀人做客,點名就要善桐和王氏兩個人,桂太太就大方得多了,一下把小四房在西安的所有小輩,一下就全都拉到了將軍府里,連檀哥、榕哥、梧哥三個一心苦讀之輩,都不得不賣給桂太太這個面子。——還特地帶話,讓王氏別跟著過來了,“大家通家之好,你要是在場,姑娘們就放不開玩耍了,我們家地方大還有校場,就讓孩子們痛痛快快地玩一天吧。”

  先不說王氏多麼哭笑不得,孩子們在桂家倒的確是玩得開心的。但凡是個男丁,沒有不愛拉弓she箭獵兔子的,女眷這裡飯才吃到一半,外頭就傳來消息:“大少爺、三少爺、堂少爺和楊家幾位公子一道都用好了飯,上馬往城外去了。”

  桂太太頓時就得意地對善桐笑道,“你看,我說得不錯吧?要是你爹娘在這兒,又要作出正經的樣子,想著得回去讀書了,繡花寫字了——今日你們姐妹也一樣,是想騎馬也好,想she箭也好,只要一句話,伯母就帶著你們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有善桃在前,善桐不敢隨意做主,她看了堂姐一眼,善桃倒也慡快,大大方方地道,“那就請伯母安排了。”於是吃過飯,善婷便拉著兩個姐姐要去校場也she幾支箭來玩。

  方才外頭來報的時候,什麼人都說了,就是沒提桂含春。善桐心裡早就有數了,她便推說自己要去淨房,“我慢慢在後頭走著,你們先去。”

  果然桂太太也不在意,一下就把人全拉走了,只留個心腹侍女帶路,善桐從淨房繞了一圈出來,連她都不知去了哪裡,偌大一個小院空空蕩蕩的,四顧竟一點聲音都沒能聽到。她站在當地游目四顧,不知如何,竟有了些微的戰慄與恐懼:私底下和桂含春見面,這件事倒還有大有小,這裡畢竟是桂太太的起居地,偶然撞見,也是難免的事。但是,要是她和桂含春私定終身的事為人所知,自己可就真的再也爬不上來了。

  話雖如此,她卻並不後悔,小姑娘幾乎是倔強地想:又不是說這是多見不得人的事,我們正大光明堂堂正正,什麼對不起人的事都沒做。難道我連喜歡誰不喜歡誰,都不能自己做主?

  但她畢竟還是怕的——這件事要是鬧開了,自己不說,善桃和善櫻說親就要大受影響了。她自己認栽是她自己的事,要是連累了姐妹們,那就真無地自容了……

  或許是因為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善桐便未能聽見那輕而徐緩的腳步,偶然一抬頭,才發覺一角青衣立在廊下,桂含春手裡還握了一壺箭,他靜靜地立在當地,眼中she出了無限複雜的情緒,望著善桐竟是眨也不眨,見到她抬起頭來,才略帶自失地一笑,輕聲道,“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這是給家母送羽箭來的。居然在這裡遇到了三世妹,真是冒昧了。”

  隨著年紀長大,他又叫起了善桐“三世妹”,明知道是故意安排的會面,卻還要大做文章……善桐不知為什麼,竟一下紅了眼圈,她想要上前依偎到桂含春身邊,但少女的矜持,卻讓她不能不保持著這個足夠禮貌,卻又稍嫌疏遠的距離,只能憑著雙眼,深深地向著桂含春打了個招呼,她的聲音也很輕,甚至有微微的顫抖,“不要緊,我這也就要出門了!”

  頓了頓,又似乎客套地問,“桂世兄,你面上的傷疤——受傷的時候,疼嗎?”

  話到了末尾,終於還是忍不住露了一線哽咽。

  桂含春頓時再沒有一絲冷硬,他似乎在善桐這沒忍得住的心疼里化了開來,眼神中慣有的那軍人氣質,鐵血冷漠,竟似乎一下全化成了可以繞指的柔情,他往前邁了一步,卻又硬生生地收住了腳,清了清嗓子,才略帶安慰地道。“不要緊,一點小痛。大家不在意,就好。”

  “我想,大家是絕不會在意的。”善桐也覺出了自己的失態,她忙吸了吸鼻子,倒也覺得自己有些太稚氣了,不禁又破涕為笑,意味深長地答了一句,見桂含春也微笑起來,只覺得這一笑竟若春風拂面,恍惚間那個慡脆敦厚,溫柔沉穩的桂二哥,又再回到了她眼前來,儘管只是注視著她,可這深情的眼神,已經像是拂過了她的肩頭。

  “桂二哥,”她禁不住就輕聲問,將等待期間所有的焦灼,所有的疑惑,都表露在了這一句呼喚里,似乎那壓抑了許久的彷徨,被這一聲叫喚也已經全部激起,她說,“經過這麼多,初心改未?”

  桂含春毫不考慮,他斬釘截鐵地回答,“任誰改,我都未改。”

  善桐也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更緊了一口氣,她實在是想要再多呆一會兒,然而除了那沉醉的一面,卻還有個理智的三姑娘在不斷小聲提醒:她已經耽擱得夠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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