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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這一回鄉試,小五房也算是出了一次風頭,家中兄弟有三人都中了舉,並且還算得上是名列前茅。榕哥成績最好,高中了第五名,檀哥緊隨其後,得了個二十三名,梧哥雖然成績在五十名開外,但以他駭人的年輕,也算是令人矚目。善桐不知道母親心情如何,但大伯母卻著實喜悅,就是善桃,連日裡面上也都放著光彩,腰杆子不期然都又直了幾分:考中舉人,就是會試失意,也總算是有了做官的資格。大房的兩個兒子,終身是再不必擔憂了。

  也就在這樣合家歡快的氣氛里,二姨娘悄無聲息地被送回了楊家村。老太太發話,在二房原來的小院子裡,給她拾掇出了一間屋子,安頓她住了進去,善桐連一面也未曾見到自己這位庶母,就再也未曾聽說過二姨娘的消息。——雖然就近在咫尺,但自從回了村子,二姨娘便足不出戶,不要說給老太太請安,就是有時候善桐回院子裡取些東西,她都緊緊反鎖了門窗,並不出來相見。

  等到入秋的時候,大房母女倆面上的歡容又為戚容取代:京城送來消息,善桃的外祖母月初壽終正寢,已登極樂。於是善檀、善榕兩兄弟說親的事,又暫緩了下來。

  134、相看

  一轉眼就又過了一年,雖然邊事初定,但朝中卻是腥風血雨,好戲連台,日日都有官員升降遷黜,不論是江南還是漠北,似乎到了這一刻,才都被牽扯進了轟轟烈烈的奪嫡之爭中。就算是西北邊陲之地,一年來也是事端頻頻,又因為達延汗雖去,卻留下了幼子繼承,偏偏鬼王叔羅春又強勢崛起,西域內部一直並不太平,邊防就沒有徹底安寧下來過,內事外事,西北官場,可不就亂成了一鍋粥?

  就是坐落在西北,名門望族楊家出身的陝西巡撫,這一年多來的日子也並不順心,雖然這是在楊家自己的地盤上做官,但奈何一邊是經營多年枝繁葉茂的桂家,一邊是頂頭上司,督撫陝甘兩地,名正言順的文臣地方領袖總督大人,兩邊一旦打起擂台來,就算他是西北地頭上的二號人物,照舊還是得吃夾心氣,雖說還不至於遷怒於妻兒,但這一年半載下來,竟也多了幾絲老態。

  “要不是年紀還輕,頂上老大都沒退。”這天回來,就和二太太抱怨,“恨不得稱病回家休息幾年,再出來做官。”

  按現在朝中的局勢,一旦在節骨眼上退了下去,要想再起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二太太抿了抿嘴,也是大感無奈,只得溫言勸慰道,“過了這一段日子也就好了,這不是朝廷里大事頻頻,咱們地方上自然也不可能太平的。”

  頓了頓,也是餘悸猶存,“好在哥哥是在前幾年就退下來了,陰錯陽差,倒是避過了這一遭動盪,要不然,按他的出身,現在恐怕已經……”

  王家一向是鐵桿的大皇子黨,偏偏大皇子鬼迷心竅,從前就憋足了勁兒要和太子作對,西北一戰,他是卯足了勁兒要拉大軍的後腿,打著臨陣換將的主意。二老爺既然是局中人,也不會不知道兩黨之間的鬥爭有多慘烈,他也不禁噓出了一口涼氣,慢慢地道,“到了這地步,除了積年的老朋友,真是誰都不敢信,誰都不敢來往啦。”

  “要是西北這攤子裡,有一個是那邊的人,那倒好了。”王氏卻沒有多少傷春悲秋的心情,她看了大姨娘一眼,又用眼神打發了這一年來新納的兩個如花似玉的通房丫頭,待得下人們都退出了院子,才輕聲道。“總督府最近見天打發人來,不是這個小姐生日,就是那個少爺又有什麼喜事,話里話外,就是邀我上門去做客。我都說我病著呢……江南那邊的回音,到底到了沒有?”

  像楊家這樣的大家大族,族裡怎麼斗是一回事,到了官場上,族人間自然天經地義,是要互相抱團,互相幫助進步。平時一些小事,自己有主意也沒有什麼,可現在牽扯到黨派鬥爭,楊家人的一言一行,就不能不慎之又慎了,就是二老爺位居巡撫高官,也不可能自把自為,什麼事,還是要問過江南那位總督大爺的意思,得到他的提點,再相機行事。

  二老爺眉宇間頓時浮上了一絲陰霾,他為難地嘆了口氣,正要說話時,屋外又有人隔著窗子回道,“回老爺太太的話,二姑娘、三姑娘已經在門口下車了。”

  因有善桃在,二老爺夫妻都沒有怠慢,兩個人忙按下了話頭,到門口將善桃姐妹接進了屋內。王氏便笑問善桃,“怎麼樣,上回送回家的衣服,都穿得還合身吧?若不合身,再改就是了。”

  這一兩年過去,善桃先是守孝,緊接著又遇到官場最混亂、最黑暗的清洗時間,因為魯王年初造反陰謀敗露,龍顏大為震怒,從上到下,幾乎是帶了大皇子痕跡的官員們,紛紛一擼到底。而以楊家如今的高度,所來往的人家未有牽扯其間的,實在是寥寥無幾,就是真箇置身事外的,也都沒了說親的心思。二姑娘的婚事硬生生就被耽誤了下來,如今都已經十七歲了,尚未說得人家。大太太身為母親,自然著急,偏偏又要在家中侍奉祖母,只好寫信託了王氏,讓她帶著善桃在城內走動走動,也算是給幾戶曾有意同楊家結親的人家相看一番了。

  善桃縱使落落大方,聽到王氏問起了自己的衣飾打扮,聞弦歌而知雅意,也微微有些窘迫,但卻到底還拿得穩回話的調子,“謝二嬸惦記著,穿得很合身,就是都太華貴了,實在是破費。”

  “這是老太太發話要給你們裁衣裳,哪裡有破費兩字一說。”王氏倒是異常熱情,問過了善桃路上的見聞,便將兩個女兒家打發下去休息了,喚得下人進來說話時,又打聽得善檀的親事也依舊沒能說定,也有些犯愁,“到底西北還是太偏僻了一些,高門大戶比不上京城多,老太太又實在是太挑剔了,這個看不上眼,那個又嫌不好,這是在挑媳婦兒,還是在選秀呢?”

  二老爺倒贊成母親的慎重,“檀哥媳婦,那是咱們家的宗婦,自然要運足眼力去挑。咱們家成親晚,幾個孩子說起來也都還小,你要操心起婚事,倒還不如去操心二妞。她沒說了親事,三妞也不好說親,眼看著就要耽誤下來了。”

  善桐今年十五,正是花樣年紀,在西北算是正當年的小姑娘,很可以說親了。這一年多以來,也不是沒有太太夫人們話里話外,透出過探問的意思,就是善榴遠在京城,都寫過幾封信來問母親。王氏對善桃的親事這麼熱心,就是因為按族裡規矩,說親得按序齒,耽誤了姐姐,妹妹也就只能跟著乾等。她不禁嘆了口氣,“也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桂太太口裡問過幾次妞妞兒的事,但他們家和小四房提過親事的事。現在小四房也是遲遲沒給回話,桂太太幾次私底下和我說,也是不無抱怨——這種事女方不給個肯定的回話,他們也不好催的。要是和我們定親呢,將來兩房相見,那就太尷尬了……”

  “桂家雖然顯赫,但已經和小四房那邊說了親事,成不成咱們也都不好插手了。”二老爺眉頭一皺,“要插手,那也要小四房發了話再說。不然這算什麼,兩家搶婿不成?再說,他們老大都定了親了,按妞妞現在的出身,給他們家做次媳,也委屈了些。”

  二老爺不清楚桂家長媳的底細,有這樣一說,倒也不足為奇,王氏有心要解釋幾句,卻也覺得他說得在理,這就又犯難了起來。“大嫂要是有好人家,自己就先說給善桃了。我娘家的親戚,別說托他們說親了,沾一點邊兒都怕倒霉……京城裡沒有多少知根知底信得過的大戶人家,和我們有過來往。在西北除了桂家,也就是總督府肖家了,可肖家幾個兒子,我看了都也就一般,配妞妞,有些委屈了孩子呢。”

  兩夫妻商議來商議去,都未能商議出個結果來,善桃的婚事,王氏倒還是樂觀的。“和她爹官銜相配的人家不少,正好桂太太生日要到了,就是總督太太也都要去的,到時候牽了個話頭出來,沒準一來二去,親事也就成了。”

  二老爺微微點了點頭,又撿起了另一個話題。“外頭先生家裡有喜事,這你知道了?還有榆哥的那位李先生,聽說又要去京城了,今兒個托人給我帶話,想把榆哥一道帶去,你看怎麼樣。”

  “江先生那邊的賀禮已經備下了。”王氏忙道。“檀哥、榕哥、梧哥私底下似乎也都備了禮送去,這我就沒過問。”

  她頓了頓,似乎很有些不樂意地,又追問了一句,“李先生這一回又要去多久啊?別和上回似的,一走半年,又誤了蒙試……”

  “要一個秀才功名而已,什麼時候不能取?”二老爺反而不著意,“孩子喜歡跟在先生身邊走南闖北的,那也是他的福氣,總比成天渾渾噩噩關在家裡,要好得多……”

  兩夫妻家長里短,自然有說不完的話,等到晚飯時分,一屋子人都聚齊了,檀哥、榕哥、梧哥這三個舉人,去歲應試都名落孫山,三兄弟倒也頗知道上進,本欲在京城留住讀書,又因為京中風風雨雨的,謀反一事鬧個不休,老太太怕出了差錯,索性一道都接回來,就在巡撫府內住下,請了名師回來教導著苦讀。再算上善桃三姐妹,如今大房、二房的孩子,除了善榴之外,倒是都在巡撫府內了。加上二老爺夫妻兩個並大姨娘等通房,一屋子人聲鼎沸,煞是熱鬧,倒讓二老爺心裡很是舒暢,他待要說話時,見梧哥和善桐竊竊私語,心中便是一動,等兩人嘮嗑完了,才笑道,“好啦,都上飯桌吧,有什麼話,吃完飯隨你們捉對說去,我也不管。”

  眾人頓時都安靜下來,分了男女兩桌,卻都是鴉雀無聲,絲毫不聞杯盤碰撞之音——雖然西安靠近寶雞,但進了城,不知不覺間也就立起了規矩,巡撫府內的晚飯桌,就沒有村里老家那樣的熱鬧了。

  用過了晚飯,王氏見善桐一邊和善楠說話,一邊就要退出屋子。她忙給女兒使了個眼色,等人都散盡了,先摟著善桐,上下掂量了一番,才心疼道,“我看著你瘦了些,果然,身上都沒有半兩肉!你大伯母又管著你起居了?”

  “也沒有。”善桐含含糊糊地道,“反正大伯母家教嚴厲,也不是就對著我折騰,柏哥、桂哥被管得更慘……”

  大太太是嫡長媳,要管教侄子侄女,連王氏都不好多話的。她雖然滿心不舍,卻也只得道,“你大伯母就是這個性子,唉,你得了閒就多和老太太在一塊呆著,別老招你大伯母數落你。”

  善桐心底其實頗為愧疚——她之所以日漸消瘦,倒不是因為大伯母一板一眼的家教,只是這心事如今還不到和母親明說的時候,因此對王氏的關懷,只能報以一個虛弱的微笑,便又扯開了話題問,“看爹這次又多了幾根白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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