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善桐還要去前屋和母親道別,卻被王嬤嬤拉了一把,便知道多半此時二姨娘、梧哥甚至連父親都在堂屋裡,這父輩妾室的問題,她當然不好在場旁聽,便只好和王嬤嬤一前一後地出了院子,這才把住了王嬤嬤的胳膊,同她一道在石板路上漫步。

  王嬤嬤笑嘻嘻地看著善桐,看了半路,才問她,“怎麼了,三妞妞,幾年沒見,大姑娘了?晚上睡覺都睡得不安穩,眉頭皺得緊緊的呢,哪來的這麼多心事,說給嬤嬤聽聽?”

  善桐偎在王嬤嬤懷裡,張開口想要傾述,卻覺得無限的煩惱堵在口邊,任何一件都不能輕易說出,半日才怏怏地道,“您就當我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吧……不都說女兒家長大了,心事就多嘛。”

  王嬤嬤不禁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兩人進了祖屋,她才要說話時,卻被善桐拉了拉衣擺——老人家眼神不好使了,得了善桐的提醒,隔著窗子一望,這才看到二老爺、王氏等人,不知什麼時候居然都到了祖屋來,正在老太太炕前挨個站著——因老太太自己,也正一臉不快地站在炕前踱步呢。

  她不動聲色,等走得近了,再一看,便果然看到當屋內跪了兩人,雖然低著頭看不清面孔,但從打扮髮式來看,赫然便是二姨娘同梧哥了。

  老人家顧不得同善桐夾纏,她低聲吩咐了一句,“三妞,回去老實呆著,這不是你能管的事。”

  便自己掀了帘子,從側門進了堂屋,不言聲站到了老太太身邊。老太太見到是她,面色倒緩和下來,讓道,“你坐!”

  王嬤嬤待要不坐時,見二老爺和二太太都上來勸,便也就半推半就在炕邊坐了,卻不說話,只是多少帶了些疑惑地望著老太太沒有說話。老太太倒是利索,她看了二姨娘一眼,便緩聲對王嬤嬤道,“真是亂了套了,一個奴才,也這樣不服管教。你剛從二房過來的,聽到動靜了沒有?”

  要不是二姨娘和梧哥鬧起來了,王嬤嬤也用不著迴避到善櫻屋裡去,老人家咳嗽了一聲,不免又去看奶兒子的臉色,見二老爺給她連連使了兩個眼色,便緩了聲音勸,“小姐哎,這都是孩子們自己的事兒了……”

  老太太這一次卻沒給王嬤嬤面子,她不滿地看了王氏一眼,斬釘截鐵地道,“孩子們自己要能管自己的事,我也樂得不說話,可現在孩子們管不了了,我不管,誰管?”

  130、利落

  善桐當然沒有乖乖地在自己屋內等消息。

  從前開玩笑偷聽,那當然那是直接趴在門帘上頭,橫豎被老人家發現了也就逗個樂呵,現如今家裡事兒鬧得大了,她有心要不管,心裡又實在過意不去,進了屋打個轉,便從屋後側門繞出來了,由丫鬟們進出倒水的小門進了堂屋裡間淨房內,果然已經見到張姑姑並兩個老太太院子裡有臉面的大丫頭,在斗室內肅然靜立,似乎隨時準備依從老太太的命令出面辦事。見到善桐進來,張姑姑一揚眉正要開腔,善桐已經沉下臉來擺了擺手,她站在門邊,小心翼翼地透過門帘fèng隙,看了看屋內的景象。

  淨房和內室之間,相隔了不過一道軟軟的門帘,聲音當然是攔不住的,張姑姑多半也是考慮到了善桐在老太太心目中的分量,她到底還是沒有出聲。而是同善桐一起屏息靜氣,聽屋內老太太慢慢地道,“從前都不說你什麼了,這一回又是誰虧待你了?大中午的吵吵鬧鬧,連你親兒子都受不住了,過去說你兩句,你還要打他。”

  在二姨娘小院內發生的糾紛,善桐自然還來不及知道。此時聽說二姨娘要打梧哥,她也吃了一驚——這已經不是一個精神正常的人該有的行動了,打梧哥,二姨娘哪來的身份?再說了,心尖尖上的兒子,不呵護著反而要打,二姨娘……腦子沒毛病吧?

  她鬥著膽子略略掀起了門帘,看了二姨娘一眼,所幸屋內人多半都背對著善桐,並且氣氛嚴肅,也無人注意得到。只有二姨娘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她狠狠地瞥了屋角一眼,原本頗有幾分姿色的端麗面容上,居然流露出狼一樣的兇狠。哪管老太太問話,居然也不言不語的,像是不屑於回答,還是二老爺哼了一聲,她才低聲道,“你們都是商量好了的。”

  屋內眾人,竟無一人解得二姨娘話里的意思。梧哥動了動身子,他又是厭煩,又是擔心地看了二姨娘一眼,想要說話,可又硬生生地咽了下來,只是祈求地望了王氏一眼,王氏嘆息了一聲,便搶在二姨娘之前向著老太太道,“娘,一個奴才,您犯不著和她計較,回去一定狠狠地數落她。您看,今兒個就算了吧——”

  老太太越發有些不快了,她絲毫不曾搭理王氏的求情,而是掃了二老爺一眼,心頭也不是沒有詫異:到了這一步,王氏還要出來做好人,軟得實在是讓人吃不消了。可海清由始至終一語不發,卻也令人吃驚。

  為了榆哥,要籠絡住梧哥的心,多容忍二姨娘幾次,王氏的心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就是到了這一步,她一個主母威嚴都有掃地的嫌疑了,還是這麼軟,老太太從前多少還是以為,二姨娘還仗著二老爺的寵愛,王氏娘家又倒了。重重顧忌之下,這才無力約束妾室。這一次二老爺回來,她之所以這樣借題發揮,還是想要表明自己的態度,給二房正室撐撐腰的。

  沒想到海清腦子倒也並不糊塗,臉色雖然難看,但從剛才起,就沒為這奴才多說一句好話。看來對二姨娘寵幸也實在有限……這奴才也著實是太蠢笨了,沒個靠山還這樣囂張,怎麼生得出梧哥這麼機靈的孩子!

  鄉試可就近在眼前了……

  老太太心中就閃過了這無數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念頭,她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王氏輕軟的求情,而是向著梧哥道,“你站起來。”

  當著祖母的面,哪還有梧哥說話的餘地?他只得站起身來,低著頭退到了父母身側,見二姨娘一個動彈,似乎要開口說話,心中不由大急,忙瞪著二姨娘的臉,簡直要盼望自己的眼神能夠燒傷二姨娘的臉頰,燒穿了她的舌頭,讓她再別吐出蠢話,將場面破壞得更僵。

  “這幾年來,你們二房一妻二妾始終在我身邊侍奉。”老太太也不曾搭理二姨娘,而是向著二老爺道,“什麼事,我都是看在眼裡的,只是不說罷了。你妻子這幾年不容易,又要侍奉我,又要打點家務,西北軍情最緊急的時候,族裡也不太平,什麼事兒,都是我們婆媳商量著辦。你在前線鞭長莫及,你大哥又在外地,三弟妹、四弟妹也被我打發出去了。就剩她和三妞妞在身邊伺候,兩母女都很孝順,伺候我也是盡心盡力,我雖然性子不柔和,也沒有一點能挑剔的地方。”

  這是真心話,老太太也說得很平靜,她又看了王氏一眼,在心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南邊的大家小姐,習氣難改,要是沒有二姨娘這個奴才,二房一家哪有這麼多的煩心事?

  “至於她對待庶子庶女,姨娘奴婢,這幾年我們也都是看在眼裡的。公平賢惠,大度大方,梧哥、榆哥、櫻娘三個,都可以作證。”老太太說到這裡,便目注梧哥。梧哥勢必不能不出頭說話,而他的話也的確發自真心。

  “娘待我們一向親密無間、一視同仁,同嫡出的兄姐沒有任何分別。”他本來還想再多說幾句,可又顧慮著二姨娘的情緒,便只是簡單說了幾句。王氏不禁注目於他微微一笑,又擺了擺手,也不使梧哥多說。二姨娘動彈了一下,她垂下頭去,似乎也品味出了梧哥話中貨真價實真心真意的崇敬與親近,雖然未曾說話,可肩膀卻細細地顫抖起來。

  老太太看在眼裡,不禁不屑一笑,她又對二老爺續道。“就是大姨娘,也素來本分老實,得了閒只是在家做些針線女紅,或是幫著主母安排家務,和主母之間也是和和氣氣的,令人看了就舒心、省心。唯有你眼前的這一位,仗著自己生了個出息的兒子,成日裡就是上躥下跳的給家裡添事,我倒要問問你,你眼睛是怎麼長的?楊氏規範你讀過沒有,納妾開臉,是你能做的事嗎?”

  居然調轉了風頭,向二老爺發動了進攻……

  二老爺陰沉著臉,他掃了王氏一眼,調轉過身頓時就跪了下來,屋內呼啦啦就跪了一片人,就連王嬤嬤都站起了身子,她心疼地道,“小姐,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王氏勢必不能不出頭說話了,“是媳婦不對,沒有認真研習家規,不知道家裡的規矩,自打有了身孕,便給大姨娘開了臉……”

  “我沒有問你!”老太太輕喝了一聲,盯准了二老爺不放。“你媳婦沒讀過,你沒有讀過?你說說看你怎麼就能納了人家——”

  “娘——”二老爺再忍不住,他面上浮現了和榆哥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倔強,連語氣都幾乎是一樣瓮聲瓮氣,“就不說京里,族內的大戶人家,誰沒有個把通房丫頭,就是咱們家,那也還有三哥呢……”

  老太太頓時神色大變,一口氣就噎在了胸口,吞吞不下吐吐不出,一時撫著胸口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二老爺嚇得連連打自己的嘴巴,“兒子不孝,兒子不孝!”王氏一躍而起,一群人頓時就圍到老太太跟前,亂了半日,老太太方才緩過勁來,氣得面色大變,坐在炕邊怔怔地出了半日神,才慢慢地說。

  “你三哥的生母雖然早逝,但當年待你們何等慈愛,對我又何等恭敬,這你都忘了?地下跪著這個貨色,一個屠戶女,張狂跋扈,連主母都不看在眼裡,敢和主子們頂嘴……拿她和你去世的姨娘比,你有這個臉?”

  二老爺就是還有一點為二姨娘說話的心思,此時自然也都要收斂起來了,他一下又跪了下來,“兒子不是這個意思……二姨娘輕浮下賤,我也是多次敲打,奈何看在梧哥的面子上,不忍過分責罰,這才慣出了她的性子,您放心,回頭我就責罰她,一定教會她什麼叫做規矩!”

  二姨娘雙肩巨顫,她抬起頭來望著二老爺,又看了看梧哥,從善桐的角度,都隱約能窺見她面上的絕望和雙唇隱約的顫抖,可善梧在這個場合,不過是一個孫輩,又能說得上什麼話呢?他連王氏都不再敢看,只是冷冷地瞥了二姨娘一眼,微微地搖了搖頭,便不再說話了。

  老太太看在眼裡,不禁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她擺了擺手,抬高了聲調,“去把孫氏、慕容氏、蕭氏都請過來……蕭氏房裡那個通房,也給她帶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