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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的三個男人身軀都明顯一震,榆哥講話又磕巴了起來,“什、什、什麼!我、我不結巴了?”

  二老爺本來正閉著眼調息,聽到善桐的話,他一下驚喜地睜開了眼,目光毒蛇一樣對準了榆哥,聽到榆哥說話,眼中失望之色,一閃即逝。張口要訓斥女兒,又尋不到詞彙時,善桐又忙道,“也不是說就全不結巴了,哥你別緊張呀,你就慢慢地說話,四叔和爹你們也都別看著——”

  她一下又怕自己點醒榆哥,他反而從此又結巴起來,心底急得厲害,恨不得能把榆哥激怒了,和他吵一架再說。帳內數人正是夾纏不清的時候,帳外又有人來報,“老帥們請楊糧道大人一家過去說話。”

  人在軍營內,自然是軍令如山,二老爺本來聽了善桐的話,正是將信將疑,掃了女兒一眼,正要開腔仔細盤問時,聽了這一句話,一下就站起身來,拉榆哥道,“收拾收拾,隨我過去吧!

  榆哥可能自己也在著急,腦袋瓜子轉得很快,又也許還在生自己的悶氣,或者是生二老爺的悶氣,他居然敢一下就掙開了二老爺的掌握,瓮聲瓮氣地說。“這肯定是找妹妹的,和我沒什麼關係。您帶著她一塊過去就夠了,我就不跟著出去丟人現眼了!”

  雖說最後一句話依然是氣話,更有自暴自棄的嫌疑,但這句話依然讓二老爺和四老爺同時動容。二老爺還沒有說什麼,四老爺已經低沉而驚喜地道,“二哥,你瞧嘿!咱孩子真——真不結巴了!”

  又驚又喜之下,他的調子居然也打了磕巴。

  二老爺滿心的喜悅,只是不露出來:不但說話不結巴了,反應也不像從前那樣,總是要慢人一拍。難道權神醫醫術通神,居然到了這樣的地步?只是針灸了幾次,榆哥的頑疾就見了緩?

  他又看了善桐一眼,將疑問捺下,只是不動聲色地道,“行,那就先不帶你了,和你四叔一道,在這安生待著,不許出去闖禍!”

  便向善桐一使眼色,當先撩起帘子,大步出了帳篷。

  一出帳篷,他的臉就變圓了,本來抿緊的嘴唇也鬆弛下來,露出了一個小而真誠的微笑,令人一見之下,便有如沐春風之感。即使是對個傳信的小卒,二老爺也相當客氣,“累兄弟久等了!馬牽來了麼?咱們這就走!——大家這都已經到了吧?”

  那小卒頗有幾分受寵若驚,本來神色木然,大有子弟兵、嫡系親衛的倨傲,此時也不禁露出笑來,一邊服侍二老爺上馬,一邊道,“糧道大人明鑑,今晚可是熱鬧了,十多個將軍都在大帳里候著吃酒,還有西邊的幾個糧道也都過來了,上一回人到得這麼齊,那還是戰前的事呢!不過老帥們自己還在小帳篷里,俺們現在也就過去。”

  自己也就上馬領路,輕輕一磕馬肚子,三匹馬頓時就在營地中小跑了起來。

  這一場大戰蓄勢待發,二老爺自然不會一無所知——三軍未動糧糙先行,他幾乎已經是攏總將大軍的糧糙調動給全都握在了手心,早在半年前開始,上頭就有了醞釀一場會戰的意思,這一次他過來定西開會,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只是善桐一個女兒家家的,年紀又這樣小,為什麼被點明了要‘一家跟著過去’,榆哥說是只讓善桐一個人過去的意思,四老爺也並無他言……難道她一個女孩子,還有什麼軍事上的長才讓老帥們看重了不成?二老爺心中不是沒有疑惑的,只是場合所限,也問不出口來,卻不禁也頻頻回顧女兒,眼神中自然大有關切之意。

  善桐卻是深知個中原委,叫父親過去,估計就只是為了開會了,可叫她過去,估計還是為了那個殺人如麻的惡棍羅春。一時間心中也不禁有了些無奈:知道的人,都知道她和羅春並無特別的瓜葛,只是打過一次交道,不知道的人,聽了幾次三番讓她去認,又聽說羅春曾經索要過她,只怕會有不好的聯想,這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傳到桂太太耳朵里,不知道她是不在乎,還是會往心裡去——

  她一下又有了幾分煩躁:雖說桂二哥實在是個良配,論身份門第也沒有任何比不上她的地方,兩人若是好事能諧,她自然是歡天喜地,但只要一想到桂太太,她就覺得即使是嫁進桂家,也不見得從此就沒有一點煩惱了。

  馬行一段時間,已經穿過了後營,又經過前營走了老長一段,終於到了一處僻靜地方,這裡非但特別以柵欄和營內分割開來,而且布置還很特別:一般的軍營,是向外的那一面有柵欄,向內自然是四通八達,可這一塊區域,卻是面向山野通行無阻,可向著營內的這一面卻布置了兩重柵欄,還有一排士兵在外把守。

  二老爺越發感到古怪,面上疑惑越濃,善桐看出來了,下馬事便在父親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這應該是那群韃靼人住的地方!”

  她也只來得及說出這一句話,便被人帶進了柵欄前的一重大帳內,果然見得那天河邊見到的三巨頭都在不說,連桂含欣這個小侯爺都到了,並一個同許鳳佳生得有幾分相似的年輕人跟隨在平國公之側服侍,想來也是平國公的子侄輩。帳篷內還有兩三個善桐不認得的人,但觀其服色氣質,並二老爺和他們用眼神寒暄時的態度,應當也是兩位老帥心腹中的心腹了。

  沒見到桂含春,她的心裡未免有幾分不安,不過父親在身側站著,又多少緩和了善桐無依無靠的感覺。她匆匆給兩位元帥都見了禮,不過對那封子繡卻犯了難——他雖然位次只在兩位老帥之下,但眾人對他神色中似乎沒有多少恭敬,他也顯得很冷淡,甚至都沒有落座,只是在椅子上搭了一條大氅,自己站在帳篷邊上,正透過透氣用的小窗打量著外頭的夜色,連善桐兩人進了帳篷,似乎都沒能讓他回過頭來。俊秀如玉的側顏上,委委婉婉,也露出了一縷漫不經心的倨傲。

  雖然肯定是已經聽說噩耗,知道了兒子去世的消息,但平國公面上的冷硬居然沒有一絲裂fèng,他不喜歡善桐,但對二老爺倒是很客氣,非但親自起身和他互相見了禮,還罕見地寒暄了幾句,“小楊,路上辛苦了吧?有小半年沒見,你看著是又瘦了!西北局勢如此,你是為了糧食操碎了一顆心啊!”

  雖然有收買人心之嫌,但二老爺也應景地跟著紅了眼圈,“為了國事,卑職殞身碎骨又何足惜……”

  就是桂老帥和幾個將軍都道,“楊糧道真是辛苦了,手裡抓著的可不止一省糧道的事,真真正正是有擔當,又有能耐。”

  平國公更道,“雖然消息還沒下來,但也有八九分准了,年後我們一場大戰,糧糙的事也就是要交給你的,不過名不正言不順,你現在身份還只是個左參議,不過分管糧糙而已。我們已經奏請朝廷,你肯定是要動一動的——”

  雖然他用了我們兩個字,但誰是我,誰是們,二老爺卻不能不分清楚,面上驚喜之色,感激之意才現,那邊封子繡忽然回頭道,“他們出來了,小兄弟,你過來!”

  居然敢於打斷平國公的說話,並且還自然而然,殊無惶恐之意。

  平國公正是籠絡人心時候,封子繡這麼不給面子,他涵養功夫再好,臉上也不由得一沉。善桐看在眼內,心下對封子繡的來頭就更好奇了:敢駁平國公的面子……這個人要不是個愣頭青,要不然,面子就實在是太大了。

  她也不敢誤事,忙碎步走到封子繡身邊,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時,果然見得以羅海為首,幾個人上了馬,往柵欄營地方向緩緩過來,透過粗大圓木,可以隱約看到幾人的身形,但眉眼卻又都被衣帽擋住。

  “現在晚上,星光雖然亮,但千里眼幾乎已經廢了,你只能憑肉眼看,現在你告訴我。”封子繡這話問得雖然不疾不徐,但語氣卻很嚴厲,“這樣看,這五個人內,哪一個是羅春?”

  善桐下午才剛見過羅春,又沒能見到他的眉眼,憑著髮簪認出來之後,要向桂含春指出他來,自然是靠記住他的身形和馬匹。此時一眼望過去,就肯定地道,“哎呀,他又換了馬,這一次騎的是一匹黑馬,就在羅海後頭,他要比那群人都高的,只是比羅海矮了一點——就是他不錯了。”

  封子繡嗯了一聲,又拍了拍手,不過瞬息工夫,又有人帶進了楊善溫來——他換了新裝,神色興奮中,又隱隱帶了些憂慮,沒等眾人問話,便飛快道,“是黑馬上的那一位!俺看了一個時辰了,若不是他,楊老三頭也割下來!”

  封子繡唇角一動,似乎想要笑,又被忍住了,他點了點頭,並不搭理善溫,只是揮了揮手,就又有人將善溫帶了下去。善溫看到善桐和二老爺在此,已經沖他們直打眼色,大有詢問之意,可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經不得不離開了帳篷。

  善桐先還有些木然,等他出去了才一下警醒過來,體會到了善溫的擔憂,一時間不禁眉頭大皺,多添了幾分心事。

  她謹記著桂含春說的,‘不要和羅春照面’這句話,正要出聲告退時,那邊二老爺已經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善桐——到我身邊來!”

  或許是因為不知道封子繡的身份,他顯得有幾分警覺,也表露了自己的不悅。善桐一時很難和父親解釋自己必須迴避,正是為難時,那邊帳篷一動,已經有人進來傳訊:“回稟兩位大帥,羅海一行人到了!”

  她便只好乖乖地溜到父親身邊站著,又扯了扯自己的帽子,略帶忐忑,也帶了極大的好奇,望向了帳篷口。

  109、裂土

  就善桐知道的情況來說,其實羅春的人馬要過定西來也並不簡單,他們還是要穿過一段帖木兒的勢力範圍,或者是因為如此,幾次出現,這群人都纏了頭臉,這當然是儘量低調的一種表現。不過他雖然和帖木兒關係疏遠,但韃靼幾次東犯,可汗卻也沒忘記自己的小弟弟,站在韃靼人的角度上來說,雖然帖木兒篡了自己弟弟的王位,但對羅春採取的還是懷柔政策。他雖然占據了水糙最旺盛的糙原,以及與大秦接壤,年年都能過來打糙谷的上等土地,而羅春自己的勢力似乎只有西北的一小角糙原,但顯然帖木兒現在還並不想吞併弟弟的部落:韃靼人自己也不是一塊鐵板,帖木兒的叔叔、伯伯們,有很多還在西域虎視眈眈,想要打通帖木兒自己的勢力,以便能用西邊來的黃金和寶石,換取大秦的茶磚和絲綢呢。

  也因此,對於今天的會面,她是並不訝異的,一旦大秦和羅春可以聯手,雙方都能得到看得見的好處:兩邊夾擊帖木兒之後,或許大秦可以打通一條往西域的通道,但這一處地廣人稀,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完全歸於王化,羅春大可以乘此機會,肆無忌憚地發展自己的勢力,只要再往西北一點兒,離開大秦邊境,恐怕大秦也並不會約束他的行動。至於羅春的勢力膨脹起來後,事態將會如何發展,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能打贏眼前的這場大戰,重新鑿通西域,並且令北戎在幾十年內沒有再度東犯的能力,其實就已經算是大勝了。她看了那麼多史書,也沒看到有哪個皇帝,能把一整個勢力全都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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