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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桐也知道這個道理,更明白要是自己拿不出足夠的證據,恐怕說服不了桂含春,難免會誤了正事,因此雖然不大情願,更有些尷尬,但還是慡快地為桂含春揭開了謎底。

  “桂二哥聽說過我在路上和他們那一群人遇著的事吧?當時是我的主意,出了周身所有的金銀之物,買出了一條道來。”善桐也不等桂含春回話,就又道,“剛才風吹掉了他的帽子,金簪反著日光,金燦燦的刺眼得很,我就多看了一眼——”

  桂含春嗯了一聲,見那群人都走遠了,他便坐起身來,也示意善桐起身往山坡另一面走去,一邊道,“得了金銀,是肯定要分給底下人的……”

  善桐只好輕輕咳嗽了一聲,將細節全盤托出,“那簪子曾經是我生日時候得的,雖然樣式樸素,但我還挺喜歡的,時常佩戴,那天下車給他財寶的時候,走到半路才想起來,頭頂還有這根金簪,因為害怕激怒他們,所以也就一併拔了下來。”

  話尤未已,桂含春已經沉了聲音,冷冷地道,“這個鬼王弟,真是好大的膽子!”

  善桐卻嘆了一口氣,明白雖然當事人從來都未曾宣揚出去,但羅春索要自己的事,其實該知道的人恐怕一個沒落下,那是全知道了。

  才想到這裡,就聽到桂含春叮囑她,“一會回去之後,你就快回自己帳篷里,沒有事不要再出來了。羅春桀驁不馴,雖然有心合作,但他們是糙原土著,性格激烈莽撞,萬一鬧出什麼事情來,難以收場不說,對你只有更加不利。”

  善桐心底一凜,忙道,“我知道,桂二哥,我決不會和他打照面的。”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下了緩坡,都飛身上馬,由桂含春領著,抄了一條小路,趕在那伙人之前進了營地,桂含春還要送善桐回去時,卻被她回絕,只道,“二哥,大事為重,我找得到路回去的,你快送消息吧。”

  桂含春的確也很著急,便也沒和善桐客氣,只是深深望了她一眼,低聲道,“你萬事小心!”

  便抽出刀來,反手一削,已經將連著兩匹馬的繩索削斷,自己催馬鑽進了一條小巷子,善桐的馬兒還追了幾步才被她勒住了,她目送著桂含春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若有所失地游目四顧,不片晌已經找到方位,輕輕踢了踢馬,撥馬往那個方向去了。

  不想才走了幾步,就遇到士兵換防,一隊隊兵容齊整的兵士扛槍對口令呢,善桐在軍中生活了多日,也知道規矩,便下了馬安靜在一邊等候。

  這一耽擱不要緊,換防完了,緊接著就是一領士兵開拔,這可是大工程,四周頓時兵荒馬亂,一群人都被堵在路中不得出去,後頭來的人還越來越多,善桐又要迴避人群,只好讓馬兒擋在自己身邊,她身量不高,一般人是很難越過馬頭看到帳篷角落裡的她的。

  又等了一會兒,只聽得後頭一陣騷動,有人不斷道,“讓一讓讓一讓,要緊事要找我們主子!”卻是純正的京城口音,一邊嚷,聲音一邊就靠近了過來,顯然是這人擠功了得,居然在人海中硬生生殺出一條路來,可他純正的口音,也激起一群西北將士的不滿,有人就問,“什麼diǎo事!是軍情你喊一聲報,大家都給你讓路,不是軍情,你是忙著給你家軍爺舔腚去?”

  不是苦命人,誰來當丘八,這群兵爺口中的髒字兒一向是不絕於耳,善桐已經可以充耳不聞,她往回瞥了一眼,本意倒是好奇究竟這人眉目有多周正,才會讓人往孌童方向去罵他,不想一眼之下倒是怔住了:這個人她是打過照面的,雖然沒說過話,但幾年下來容顏未改,見了面還是可以認得出來。

  ——這分明就是許鳳佳身邊的一個小廝兒,似乎叫小福全來著。

  許鳳佳不是和許於升、含沁三個人領著一隊兵出去巡邏了麼?怎么小福全會在這裡出現,還口口聲聲,著急要找他家主子?該不會是——

  刀槍無眼,該不會是這一小隊人已經出事了吧?

  想到那個箭豬一樣被抬進權仲白帳篷的桂家人,善桐心中就是一緊,她一向覺得含沁人又機靈又聰明,只有他坑人家,沒有人家坑他的道理,反正打仗也就和兩個人打仗一樣,只要能坑著對方了,總歸他自己是不會吃虧的,至差至差,無非就是沒碰上敵人,沒有功勞罷了。不知怎麼,居然沒有認真擔心過含沁的安危。

  可現在小福全這一現身,這一著急,似乎就把她心底那股虛假的安全感給戳破了:打仗和兩個人打架,終究是不一樣的,要是遇到大股敵人,就算沁表哥多精明,許鳳佳和他哥哥又有多勇武,人一多,終究不是敵手,就是全軍覆沒,都不是沒有可能……

  忽然間,渾身是箭,身上蓋滿血結成那黑紅色的冰,面若金紙躺在擔架上的,似乎並不再是一個陌生的男子,他的臉變成了含沁,而善桐一下就軟得都有些站不住了。她伏在馬兒背上,抱住了馬兒的脖子,作為支撐,也顧不得腦袋邊上的噴氣聲,聽小福全和那人理論了幾句,氣哼哼地道,“軍情?可不是軍情!說出來嚇死你!我們在、在夏官營遇到了兩百來個人!咱們就九十來個人,二對一還多些,可咱們還贏了!服氣麼?”

  韃靼人的勇悍,眾人都是明白的,人家兩百多個遇到九十多個,能打贏的確是樁戰績,眾人一下都沒了聲音,只有人還不服氣,笑道,“那你不嚷捷報?——嘶,死了幾個?該不是——”

  說到後來,聲音中調笑輕浮的意味已經全斂去了,過來報信的卒子不喊捷報,多半勝了也是慘勝,再一結合小福全一開始滿口的要緊事,人群已經開始擠壓著為小福全讓路了。善桐急得直踮腳,想要從人群中看到小福全,問他幾句話——又怕女兒聲被人聽出來了,可她被擠在一群漢子裡,身形又嬌小,哪裡看得到?正是著急時,小福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一次卻沒有挪動地方,反而帶了哭音。

  “人?人死了十多個!”他的聲音高亢而絕望,似乎一隻不知所措的鳥兒,在大雪天迷失了道路一樣孤淒。周圍人都鬨笑起來,紛紛道,“那是大勝啊!傻小子,你是嚇著了?可別喪氣著臉去報喜,留神你們家老爺一個不中意呀,今晚你就——”

  “什麼報喜!”小福全的聲音里都透出了失態,他似乎是哭喊到了地上,聲音眼看著就沉了下去,“我們家三少爺捐軀了!蒼天呀!三少爺才幾歲……他是英年早逝呀!國公爺這要是聽到了,可得、可得……”

  他說不下去了,嗚嗚咽咽地就放了聲兒,周圍人群也頓時響起了一片抽氣聲,善桐整個人都僵在馬邊,只聽到身邊有人低聲向同伴詢問,“這三少爺是誰啊?”

  “京城來的,又是國公爺,不是許家的三少爺還是誰?”他得到的答案低沉而急促,“可惜了,勇冠三軍啊——”

  末尾的音調,到底是往上揚出了一點風涼。

  倒是有人厚道,還扶了小福全一把,吩咐他,“快去報信吧!唉,真是可惜了!”

  一時倒都讓出了路來,讓小福全過去了,不多時軍隊開拔了,眾人也都陸續散去。善桐驚魂未定,木木然尋路回了後營,一路上還在想:“表哥怎麼說也都是少爺級的,就算身份低些,一旦出事也會有消息回來的。小福全隻字不提,可見得沒有出事。”

  可就算理智這樣覺得,但心頭卻還是走馬燈一樣放著含沁躺在擔架上的畫面,越想心裡就越難受,好像被人握住了心兒使勁地捏著,竟連氣都喘不過來了。這樣渾渾噩噩地回了帳篷,她下了馬正要把馬兒牽到馬槽里,卻被帳內傳出的爭吵聲給驚得一下回過神來。

  “逆子!你的孝悌大義學到哪裡去了!開顱之術,駭人聽聞!你不把你的命當回事,我也懶得管你!可你想過你祖母,你娘沒有?”

  雖然氣得都帶上了顫抖,但聽聲音,的確是二老爺的聲氣不錯。善桐還未來得及吃驚,榆哥那緩慢而低沉的聲調,便毫不示弱地響了起來。

  “就這樣活著,倒不如死了!娘看到我就難過,祖母又何嘗不是一樣?活著就是不孝!不能治好,那就死了也好!”

  108、會面

  善桐不及細想,忙就掀帘子進去,叫了一聲爹,正要多說幾句話來緩和氣氛,二老爺和榆哥已經雙雙瞪來一眼,二老爺怒道,“一個人沒帶,跑到哪裡去了!你娘怎麼教的,教出這麼個野人來!”

  雖說二老爺對外春風拂面,對內卻是疾言厲色,但他一向疼愛女兒,三個姑娘在他跟前一向都很有臉面。而和懂事的大姐善榴,怯弱的小妹善櫻比,善桐因為嬌憨可愛,一向是最得父親疼寵的,相處幾年來,二老爺就是對哥哥們再凶,也都沒有說善桐一句重話,此時不由分說來了一句,又是蠻不講理,偏偏善桐也的確有些心虛,她一下就愣住了,臉上不免帶出幾分委屈來,尚未說話,榆哥已經怒道。“三妞又不是亂跑!您就是不聽人說話——”

  他火氣上來,說話也不結巴了,語速越來越快,終於趕上了一般人說話的速度。“權先生說了,死不了人的,他開了三個腦袋,一個都沒去世——”

  二老爺頓時顧不上善桐,已經被榆哥氣得直捶胸口,善桐和善榆都嚇了一跳。善桐哪裡還顧得上委屈,忙奔上前一把扶住父親,叫了一聲爹,又給榆哥連使眼色,不許他再開口。一握住父親的手肘,又覺得父親簡直瘦得連一點肉都沒有了,一時間心如刀割,見榆哥還要再說,便呵斥道,“哥,哪有這樣頂嘴的道理!你少說一句吧!”

  榆哥見二老爺顏色不好,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好恨恨地閉上嘴,卻依舊看向一邊,不肯流露出悔意,滿臉的不服氣,濃得幾乎都要滴下來。楊四爺一直在邊上急得打轉,偏偏一句話都插不進來,眼下得到機會,忙又攬了善榆,輕聲細語。“傻孩子,你爹是心疼你呢!你想想,他才開了三個人,就是開了三十個、三百個,咱都不能答應,除非開了三千個,沒有一個閉眼的,那咱們才開。再說了,開了能活多久,這誰知道呢?現在看著是沒事人一樣,一轉身就閉了眼,這樣的事情還少嗎?你年紀小不知道事,你爹這才是老成之舉,什麼開顱,咱都別提了!”

  四老爺這個和事佬是做得好的,榆哥雖然還陰沉著臉不說話,但面上的不服氣之色,也有所減弱,二老爺看在眼裡,神色也見了緩,善桐大鬆了一口氣,忙也道,“再說了,四哥你自己沒發覺麼,你現在說話已經不大結巴了,還不是因為權先生給你針灸了幾次?這樣看來,針灸就足夠見效了,開顱術什麼的,不行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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