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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桐的手不禁就按了按腰間的火銃,這才稍微有些安心,不過桂含春沒有走出多遠,他策馬走了幾柱香的工夫,便偏離道路,尋了個避風的地兒,示意善桐下了馬,又左右張望了一番,便讓善桐走到自己身邊來,指給她看,道,“你看,這邊看路上行人,足夠清楚嗎?”

  善桐定睛端詳了幾眼,跟著就點了點頭,她不是愚笨之輩,到了這時候也多少有些明白了。“要是行人馬快,該怎麼辦呀?”

  “再往前,策馬狂奔不過一刻鐘的工夫,就可以直衝進營了。我們剛才過來,路上就有許多暗哨,他們不會那麼魯莽的,行到這裡,肯定要放慢馬速。”桂含春淡淡地道,卻也並不誇獎善桐的靈慧,一聲口哨,讓兩匹馬兒過來擋住了寒風,又稍微清掃,在地上鋪了毯子,便示意善桐,“你坐吧,要等一會的。”

  毯子很大,善桐坐下了還有不少地方,她見桂含春沒有坐的意思,便道,“桂二哥你也坐呀?”

  桂含春搖了搖頭,抿緊了唇線並不說話——這一次見面,他真是一反常態,惜語如金。善桐雖然有幾分拿的准了,可卻還有幾分疑心他是為了族人擔心,她索性放賴道,“你坐著,給我擋南邊的風!”

  有了這話,桂含春就不好不坐了,只好在善桐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肩並肩,望著腳底下的那條土路。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善桐心如亂麻,幾次要開口,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只想著,“也不知道他和受傷的那個親戚,感情親密不親密,萬一……我可不就太不識趣了?”

  正這樣躊躇著,反而是桂含春先開口了,他居然找了個十萬八千里外的話頭來問善桐,“三世妹那天早上,在河邊見過了封子繡吧?”

  105、表白

  不介意權仲白,來介意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封子繡?

  善桐還是慢了一拍才想到這裡,之前她卻也難免心不在焉地想到了那‘子繡’的絕世容顏,在心中自言自語了一句,“原來這個人姓封呀。”

  緊接著才覺得不對:封子繡就是再好看,和自己也就是一面之緣,兩邊男女有別,又談不上任何交情,難道桂二哥以為她楊善桐是個見一個愛一個,和族中的善婷等姑娘家一樣,只要是個好看的兒郎,就要紅著臉看了又看的輕薄小姑娘?

  其實就是善婷,按她出身來說,也算得上是個淑女了。楊家女兒就是再不像話,也始終有個模子在那裡,善桐覺得桂含春這一問,非但莫名其妙,而且竟有很深的侮辱意味,一時間不禁勃然作色。

  可火還沒發出來,就緊接著想到:以桂二哥為人來說,怎麼說,他都不至於侮辱自己吧?難道是自己一心想著喜歡不喜歡,這樣不體面的事,以至於直接誤會了桂二哥的話?

  她便抬起眼來,度了桂含春一眼,卻見桂含春也正略帶擔心地看著自己:這下他倒是不生氣了,雖說表情細微,但一絲擔心之意,善桐還是讀得出來的。

  畢竟年輕,腦子轉得飛快,只是一秒罷了,善桐就已經明白過來:這是已經從自己的表情上看出來,她有些生氣了。因此桂二哥擔心起來,但因為這誤會也不方便言明說破,自己又未曾開腔,是以又不便開口……

  少男少女,各懷情愫,卻又不曾開口說破時,那份曖昧難明的情懷,最是讓人回味無窮。善桐只覺得心下一應怒火,全都隨著桂含春未曾宣諸於口的擔憂化為無形,她心底一片寧恰,嗯了一聲,寧靜地道,“是,見了一面,他人生得很出眾。”

  這句話里有欣賞,但卻是思無邪的欣賞,桂含春也未曾如何,只是點了點頭,認同地道,“天下十分顏色,倒有七分都在此人身上。非但生得好,心思更是細微審慎,照我看,他要願意走科舉,只怕二十年、三十年後,大秦官場,就將是他的天下了。”

  聽桂含春的口氣,他對這個封子繡,也不是沒有了解。善桐不禁起了一絲好奇:她看封子繡也就是弱冠之年,能和兩個老帥以平起平坐的口吻說話,已經是一樁奇事,如今桂含春對他的評價又這樣高,偏偏前頭還多了一句‘要願意’,這就很耐人尋味了。是什麼樣的身份,讓他無法走科舉,或者說,是無須去擠科舉這座獨木橋呢?

  她想要問,可又不敢問,害怕桂二哥畢竟還是誤會了,兩個人又要增添不快,只得悶悶地嗯了一聲,沒有搭腔。桂含春也沉默下來,兩人並肩坐在毯子上,往下看著遠遠的一條煙塵古道,過了一會,善桐覺得有幾分冷,她微微一瑟縮,被桂含春見到了,他便坐近了一點,為善桐多擋了一點風。

  不知為什麼,兩個人之間略顯僵硬沉悶的氣氛,反而被這一挪給打破了,善桐轉頭看著桂含春,不禁解頤一笑。桂含春也似乎恢復了從前的從容與穩重,他也對善桐笑了笑,和善桐閒聊。“這一次來何家山,你是來得巧了,我們明年春天,恐怕就要在這裡對韃靼王庭發起一次猛攻。這一次是風雲際會,很多叫得上名號的人物,都因此匯聚過來。封子繡就是如此,從去年糧荒開始他就到了西安,沒想到一直滯留到今天都不曾回去……還有權子殷、許於升、許鳳佳——除了正宗讀書人外,三教九流的精英才俊都匯聚過來,三世妹你是開了眼界啦。說不準隨意哪個路邊的小兵,都是有所為而來呢。”

  話中卻沒有半點醋意,好像就是在和善桐嘮家常,善桐也的確聽得興味盎然,尤其對權仲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手段,聽得最是入神,一面聽一面低頭盤算,心中牽牽念念,想的自然還是榆哥。

  等桂含春說了一氣,將幾個兩人都認識的青年才俊都介紹過了,說了一聲,“如今這些個少年俊彥,濟濟一堂,你說軍營里熱鬧不熱鬧?真可說是龍盤虎踞了。”

  善桐這才想起來笑道,“嗯?桂二哥,你們桂家老九房也不是沒有青年才俊,你太謙虛啦,怎麼竟一個都不提呢?”

  “嗯,我們桂家從大哥起,三弟、含沁,還有幾個族兄族弟,的確也都是一時之選。”桂含春也點頭道,“大哥雖然性子魯直,但作戰勇敢,總是身先士卒,在軍中人望很高。三弟從小熟讀兵法,又拜了衛叔叔為師,習得一路長拳。含沁呢,走的是智將的路子,從小就不願意練武,總說做將軍的,自己不必能打,手下人能打就夠了……是夠憊懶的了,可他也是一本活地圖冊子,心思又靈活,我是很看好他在戰場上有一番作為的。”

  提到含沁,他顯然頗多感慨,又對善桐道,“這孩子命不大好,其實人是很聰明的,雖然散漫了一點,但要能把心思用到正道上來,想必是會有一番成就的。他沒有多少親戚,說起來除了桂家,最近的也就是你祖母這個姑婆了,三世妹回了寶雞,還請轉告貴祖母,得了閒見到含沁,多罵他幾句,多督促他幾聲,他實在太懶,不罵他他是不會上進的……”

  善桐很有些不以為然,可想到桂含春再怎麼疼含沁,那也是嫡子,很多事和他說,總是兩面為難,便不曾開口,只是笑道,“桂二哥太謙虛啦,你誇了這麼多人,怎麼就不誇誇自己呢?”

  “我?”桂含春微微一笑,“哪有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道理。我好不好,得別人來說呀。”

  善桐心中靈光一閃,偏頭看住了桂含春,見他也正含笑望著自己,眉眼間卻似乎帶了些患得患失之意,她一下醍醐灌頂,乍然間已經直覺認定,明白了桂含春種種耐人尋味的表現。

  一直想著桂二哥的心思,好似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她總覺得自己已經把好感表現得夠明顯,甚至說是太明顯了,卻忘記了別人看自己,也許也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礙於禮教,礙於閨譽,越是喜歡桂二哥,她就越不能把這份喜歡給表現出來。幾次見面,都是客客氣氣的,又怕桂二哥覺得自己粗魯,在他跟前,善桐從不曾言笑無忌,反倒沒有和別人相處時的自在,這一切落在桂二哥眼中,也許、也許他也和自己一樣,苦於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所以才會以許於升為名目,試探自己,偏偏自己沒回過味來,未能借著這個話頭,和桂二哥把話說開……

  她的心頓時就跳得亂起來,禁不住又多看了桂含春幾眼,這才望著腳尖,深吸了幾口氣,聲音卻還是透了抖,“是啊,自己好不好,總是要別人來說……就好比說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好不好,又有多好。”

  不知為什麼,她始終不願意由自己來戳穿窗紗,只好繞了繞,又把問題拋回給了桂含春,“我聽到許家的世子爺提過,小四房的楊棋妹妹,就是個很不錯的姑娘家。雖然比不上你說的這些個少年俊彥,都是年輕有為的男子漢,但也是心思細密、舉止得體,談吐靈慧。還有權神醫也說,我雖然……雖然也不錯,可還要輸給她。”

  說出這句話時,不知為什麼,善桐反而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快感,她的一切自怨自艾、一切患得患失,似乎都隨著這句話一下提高到了最高,因為過於緊繃,所以反而反常地輕鬆下來,她不顧狂跳的心兒,咬著下唇大膽地望向了桂含春,見桂含春面帶訝異,便問道。

  “桂二哥你呢?你覺得……我和她,誰好?”

  去江南調糧,是有給小四房相女婿的意思,這件事雖然善桐已經意會,但她可從來沒有和桂含春提起,如今一語連對象都已經道破,她想桂含春肯定是有吃驚的。然而,他畢竟也沒有沉默多久,便已經微笑起來,點頭道。

  “我雖然只見過你口中那位七世妹一面,但也看得出來,她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言行舉止,也幾乎無可挑剔……舉動更是靈慧得很,鳳佳兄弟和子殷兄對她誇獎連連,並不出奇。”

  他雖然在誇獎楊棋,但善桐聽在耳中,卻一點都不覺得刺耳傷心,她已經感到了桂含春接下來必然要說出的一個轉折,心中是又慌、又羞、又喜、又有些說不出的不安,已經漲紅了臉,不敢去看桂含春,只是不安地望著腳尖,靜靜地聽著桂含春的敘說。

  “不過,人世間的龍鳳很多。”桂含春似乎也肯定了什麼,他的態度一下又變了,忐忑漸漸消失,而溫柔、坦然、喜悅、誠懇、堅定……這樣多而龐大的正面情緒,居然可以通過一句話傳達到善桐心裡,簡直是令人稱奇,他的聲音低下來,柔和下來。“可弱水三千中,取上一瓢也就夠了。別人怎麼看,我不知道,可對我桂含春來說,善桐比你的族妹,的確要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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