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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到了晚飯時分都沒回來,只是派人帶話,說自己在小五房一門親戚家吃飯,晚上還要再走幾戶人家,叫眾人都別等了。米氏自然不免犯了疑心,問善榴道,“出什麼事了,這樣著急。”

  善榴倒沒說什麼,善桐已道,“就是怕晚買了糧食,買得就太貴了!”

  她又問米氏,“舅母,要是明年收成還是不好,戰事也不好,您看該怎麼辦呀?”

  話才說了一半,米氏已經驚惶起來,一疊聲地道,“那還用說!當然是回福建去了!連你舅舅都得讓他辭官——”

  她看了姐妹倆一眼,又添了一句,“你們也一起帶回福建老家去!至少飯是能吃飽的!”

  反倒是表少爺王時不以為然地道,“大丈夫死生國事,到那時候棄官而走,哪有臉回鄉去。要走您走,爹是肯定不走的。”

  他放下碗筷,抹了抹嘴,起身道,“吃飽啦,姑姑晚上帶個半大小子在外頭,令人多不放心。我去陪著跑跑,看看能不能從男人們口中問點門路出來!”

  一邊說,一邊已經出了內堂。米氏被他頂得直翻白眼,半日才道,“到這時候又說國事了!讓他去考功名,怎麼都不肯去!你們這個二表哥,也不知道像誰!真是天生的牛心古怪!”

  善榴同善桐對視了一眼,兩姐妹都沒說話。善桐低下頭去,不和米氏對視。

  當晚,王氏很遲才到了家,卻也是一臉的失望:楊家在西安的親戚雖然多,但畢竟和糧號有深厚交情的也就那麼幾家。多少也都和王德寶的關係網有重合,這一天全是白忙,沒能牽得上一條有用的線。

  到了第二天,四老爺楊海武居然也到了,他又帶上了幾張銀票——先先後後,居然湊足了一萬兩銀子,並言明,“娘說了,手頭也就是這些現銀了,能買多少糧食,不分種類咱全買了。”

  只聽這句話,就知道家裡的災情到了何等地步。

  王氏頓時苦笑起來,就是善榴、善桐,都是一臉的苦澀,米氏左看看右看看,一時間眼眶兒都紅了。“哎喲喂,這可怎麼辦啊!真是要塌天了!”

  四老爺還有些不明白,“也到不了這地步吧?咱們手裡捏了錢,還怕買不到糧食?”

  善桐握緊了扶手,想到桂含春當時所說,後續還有軍糧會陸續運到,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我去求桂二哥,等後頭糧食到了,勻一點先還給我們村子。”可心中又隱約明白,桂含春決不會答應,這也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事。

  正在此時,又有人來報,“桂家十八房當家來了,說是給二太太請安問好來的。二太太您看——”

  米氏不由得就納悶地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強笑道,“是含沁那孩子?他怎麼也來西安了!正好,問問他有門路沒有。”

  四老爺面上掠過一線不以為然,“二嫂——他一個半大孩子——”

  王氏再忍不住,橫了四老爺一眼,凌厲道,“還看不出來嗎?咱們這裡是能想的辦法都想盡了,也沒能買到糧食!含沁好歹是自家親戚,不先和親戚開口,難道要老了臉求老九房去?”

  到了這時候,四老爺才露出明白神色,張大了口吶吶地道,“可,可今年田裡幾乎是顆粒無收,家下還有那麼多戶佃農等著咱們周濟呢……”

  王氏還沒回話,腳步聲響處,桂含沁一挑帘子就進了屋。“小侄見過王世伯母——二表嬸!——四表叔也在!三妮,大表姐!這都是怎麼了,有什麼難事?方便的話,也說給我知道知道?”

  只這一句話,就能看出來含沁年紀雖小,在察言觀色上卻要比四老爺強得多了。

  王氏掃了四老爺一眼,在心底又嘆了口氣,“也不瞞你……”三言兩語,便將事情交待了清楚。“現在正是不知道上哪買糧了,真是捏著錢也沒地兒買去了——唉,早知道,半年前就買了,今兒也不至於這樣犯愁!”

  桂含沁揉了揉眼,還是一臉睡不醒的迷糊相,偏頭想了想,笑了。“我當什麼事呢,您就把心往肚子裡安吧——這件事,包在侄子身上了。”

  沒等眾人答話,他又沖善桐擠了擠眼,道,“三妮,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69、灰色

  這小半年來,桂含春自然沒有造訪過楊家村,但含沁因為時常要往來於天水和西安之間,往往經常繞到楊家村來看望老太太。眾人和他都是熟稔的,善桐自不必說了,因善檀去後,老太太身邊少了孫輩陪伴,善柏起往下,男孩們又都要上課。因此見含沁來了,高興之餘,總是留他在當院檀哥的住處住了。善桐又時常要在祖母身邊侍奉,進進出出哪能不打照面?善桐和他早熟得不得了了,她掃了眼母親,見王氏沒說什麼,就笑嘻嘻地道,“什麼什麼,別吊胃口了,快告訴我。”

  含沁一揚手,就從身後拿了一個琺瑯描金的盒子出來,遞給善桐道,“你自己拆。”

  一邊說,一邊又笑著向王氏遞了一個眼色,王氏會意,便沉下臉來吩咐善桐,“別在這咋咋呼呼的,耽誤我們商量正事,下去拆吧,和表哥熟了,越發連禮也不講了,哪有當著人面拆的。”

  善桐雖然也掛心糧食的事,但說到底,她一個沒長成的小姑娘,就算能出主意,卻又能幫著辦多少事?雖說明知道桂含沁是要把自己打發下去,但轉了轉眼珠子,還是沒有說穿,站起身和米氏打了聲招呼,便出了裡屋。沒有多久,善榴也跟出來了,問善桐,“表弟給了你什麼好東西?”

  善桐正費盡心思地解著那盒子上的連環鎖,本來天氣就熱,已經解出了一頭的汗,見到姐姐來了,忙道,“快來一起解!我瞧著可難了,比上回表哥帶來的那個子母九連環還難解呢。”

  善榴生性也愛解九連環這樣複雜委曲的鎖扣為戲,一邊問,一邊早不自禁端詳起來,得了妹妹的一句話,便拿過來道,“奇了,我也愛解九連環的,怎麼表弟就不給我一個呢?”

  “上回不是也給你帶了,你又叫人家別費事。”善桐頭也不抬,回了姐姐一句,倒頂得善榴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解鎖。兩姐妹專心起來,便連裡屋的動靜都顧不得聽了,只過了一會,米氏出來吩咐人去衙門請王大老爺時,善桐抬頭瞥了一眼罷了。

  不多時,王大老爺也來了,撫了撫善桐的辮子,便進了裡屋。又過了一盞茶時分,善榴方才和善桐一道揭開了那複雜到極點的連環鎖扣,兩人額邊都見了汗珠。善桐迫不及待,揭開來看時,卻見這盒子裡頭躺了一把五彩漆繪花花綠綠的小火銃,柄上還鑲了些珍珠,一望即知是西洋那邊流傳來的貨色,雖然不比姐妹們在京中所見的西洋貨一樣遍體都是珠寶,但也絕非易得之物。善桐歡呼一聲,頓時拿起來反覆打量,愛不釋手,倒是善榴被嚇了一跳,忙奪下來道,“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走了火怎麼辦?含沁胡鬧!”

  善桐頓時老大不樂意,嘟嘴道,“多輕啊,裡頭肯定沒有彈藥。我就拿著看看麼,誰還真要打人了。你看,表哥連火繩、彈藥都沒得。”

  一邊說,一邊去摸索那漳絨底襯,忽然咦地一聲,輕輕往上一提——原來這底襯下還有個夾層,裡頭壘滿了圓而小的彈藥,都拿油紙包著,雖說不見火繩之物,姐妹倆倒也都吃了一驚。

  正說話間,裡屋已是散了,眾人三三兩兩地出了屋子,面上卻是神色各異。四老爺笑逐顏開,見到侄女們在玩弄一把火器,自然也湊過來道,“這什麼東西,你表哥給你帶的?含沁,你又帶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過來。說你小,你比誰都老成,說你老成,又比誰都調皮。”

  桂含沁緊隨其後,也出了屋子。這小半年來,他個頭竄得很猛,幾乎趕得上四老爺高了,卻又沒能跟得上長肉,越髮帶了一絲猴一樣的敏捷,要不是一臉睡不醒的迷糊樣子,說不定還要多一分猴精猴精的狡詐。聽到四老爺這樣打趣,他也不生氣,只是懶洋洋地道,“哎,這也是難得的東西,又鑲嵌了珍珠,畫了花兒。我也用不上,送給誰好呢?想來想去,也就是三妮最野了。大表姐也好,四表妹、六表妹也罷,都嫻靜著呢,送了我也落不著好兒。”

  一面說,一面又向善桐扮了個鬼臉,笑道,“我說得對不對啊,三妮?”

  善桐最喜歡和他抬槓的,可這份禮物,的確是送到了小姑娘心坎里。她都捨不得故意說一聲不好,只好扮了個鬼臉,並不做聲。此時王大老爺也出了屋子,王氏、米氏尾隨其後,臉上都有些訕訕的。倒是王大老爺若無其事,拍了拍含沁的肩膀,低聲道。“好孩子,為難你了,你儘管去辦吧。我自然知道怎麼做事的。”

  四老爺頓時喜形於色。

  姐妹倆都多了幾分納悶,善桐臉上更是頓時就寫滿了疑惑,她仗著含沁和她熟悉,又很疼她,早就向表哥打起了眼色。桂含沁只做看不見,笑嘻嘻地點了點頭,又沖幾個長輩行了禮,道,“我這就去找人,若是順,明兒就能把糧食裝車了。”

  這麼幾個長輩,連大舅舅這個現管的通判都無能為力的事,怎麼他眨眼間就辦妥了?善桐的眼珠子都要瞪得掉下來,卻也按捺住了沒問。好容易等王氏和米氏又低聲說了幾句話,兩人各自回了屋子,她立刻就撲到了母親懷裡。“這怎麼回事呀,娘,含沁表哥又不是神仙,就是神仙,他上哪兒變出那麼多糧食來呀?”

  王氏沒有答她,這個一臉慈和的中年婦人深深地蹙起了眉毛,一臉的心神不寧,過了許久,才緩緩出了一口氣,低聲道,“這件事,你們不許給祖母知道,就是透一個字也不行,知道嗎?就說咱們是終於撞出了一條路來,買到了糧食,別的是一句話都不准多說。”

  善榴、善桐自然只有點頭的份。王氏卻又不說話了,又出了半晌的神,連善榴都催促了一聲‘娘’,她才輕聲道,“其實城裡也的確是沒有多少糧食了,含沁畢竟是桂家人,消息要比我們靈通得多。麥子就要下地了,大家都等秋收呢,沒有誰會在這時候進貨的。現在就只有老西兒本錢的那幾間糧鋪子有糧食了,可他們底子厚實,也不是我們能隨意就能擠出來的。上頭有人給他們做主呢……除非是惹惱了許家人,或者是老九房親自出手,那還或者有勝算。可到時候,咱們連一點湯都分不到了。”

  一邊說,王氏一邊走神。

  只看桂含沁小小年紀,對西安城裡的形勢這樣清楚,便能看出他是個怎樣的人精了。

  小五房有這一門親戚,真不知道是禍是福……

  一時間,她居然又忘記了敘說,直到善桐再三催促,才心不在焉地道,“唯獨有一家,本錢是西安城內的,兒子又正巧犯了事。現在還沒過堂呢,這不是正巧就撞在你舅舅手上了。說起來也是和桂家沾親帶故的,桂家一向糧食買賣都是和他們做。輾轉就託了含沁來說情,聽含沁的意思,白拿也不是不行。不過這樣的事我們也做不出來,略低於市價,買個三五千兩,想來也是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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