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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將目光調向善桐時,才發覺女兒已經洗濯好了頭髮,正自己往身上抹第二遍澡豆呢。見到自己看過來,她非但沒有熱切地迎上來撒嬌,反而扭過頭望向了水面。

  怎麼態度忽然冷淡下來?王氏心中不免犯起了嘀咕。

  知女莫若母,她略加尋思,立刻明白了過來,忙又道,“再說,你姐姐自己也不喜歡諸公子——”

  善桐心裡,的確是為了母親的話有幾分不開心。

  是,哥哥需要人照顧,這大家心裡也都明白的,可姐姐也是娘的女兒,總不能因為哥哥需要照顧,就這樣嫁了吧?總要有姐姐喜歡,總要姐姐自己也中意……

  直到聽了母親這話,她心底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鬱氣這才略略消散,善桐尋找著母親的眼神,似乎在尋找一個保證,又是肯定,又是徵詢地道,“是呀!最重要,還是姐姐不喜歡諸公子嘛。再好的人,姐姐自己看不上,那也不成的——

  見王氏含笑點頭,她一下又高興起來,趴在浴桶邊上嘰嘰喳喳地道,“桂二哥人是很好的,雖然姐姐還沒見過,可我覺得他倆性子都是一般的穩重。桂二哥呢也愛開點玩笑,雖然小了幾歲,可沒準一看就喜歡呢?娘,你說我找一天帶姐姐看看桂二哥,好不好呀?”

  這找機會讓女兒自己相女婿,也是京城慣有的風俗。王氏笑了笑,順著善桐的話道,“好,要是你姐姐看中了,咱們就和祖母說去。到時候,免不得又要由妞妞兒來幫姐姐,看著怎麼能扭轉祖母心裡的想法,把這門親事說成了……”

  善桐神氣活現地拍了拍平坦的胸部,又頂起了那微微有些起伏的小肚子,在浴桶里叉腰而立,笑道,“好,就包在三妞身上!”

  王氏不免一笑,雖然有心說善桐幾句,要她也學一學善榴的談吐。但想到老太太就是喜歡孫女兒這稚氣未脫的樣子,話到嘴邊又收住了不提,只道,“水要涼了,還不過來沖沖?”

  一時又為善桐沖了一遍身子,讓她爬出浴桶來擦乾了,打發她穿了衣裳,善桐一邊穿衣,一邊嘴巴還不停的,把自己和善榴的猜測說給母親聽,一徑擔心道,“娘,你說我們村子該不會和諸家村一樣,也遇到這樣的事兒吧?”

  提到這事,王氏心情自然低沉,可也有些隱隱的欣慰:孩子是大了,漸漸地懂事了,也懂得從天下、從政局出發,來看待眼前的局勢了。

  “你祖母也擔心這個呢。”她也沒有瞞著善桐的意思。很多時候,孩子要知道大人的不容易,懂事得才能更快些。“諸家村雖說沒有我們村子人多,但也不是吃素的。連他們都要出血,可以見得甘肅的形勢是壞到什麼地步了,偏偏路又壞了。其實諸公子就是借到了糧食,也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運過去。這件事要是走漏了風聲引來鬍子,那就更麻煩了。鬧不好他連命都要葬送,我們想著都為他發愁……”

  她強笑了一下,又道,“最麻煩還不是這個,今年收成不好,各戶人家都沒有多少餘糧,雖然比甘肅好點,但也……你也知道,這借糧的事宗房也不能擅自做主,得問過幾個耆宿的意思。而且各房還多少都得出點血,要是有心人再叨登一番諸家村的事,大家害怕起來,這件事就更難辦了。唉,明年收成好,一切還好說的,要是明年收成不好,只怕就難說了。”

  她手中不停,已經為女兒穿戴好了一身新棉襖棉褲,岔開了一句笑道,“這是你嬤嬤奶奶送來的棉衣,說是你最愛穿的款,站起來我看看——嗯,合身。”

  見女兒洗過了澡,臉蛋紅紅的像是塗了胭脂,極是清秀漂亮,卻偏偏作出了一臉的憂急,入神地聽著自己的分析,心中不禁又有些酸酸的:要是留在京城,現在哪裡這樣操心,孩子們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又怎麼會受這樣的苦,似乎身家性命,隨時可能隨著局勢變化,危在旦夕!

  “單單只是村裡的事就有這些了。”王氏忍不住就又對女兒露出了一點心中的煩難。“更別說你西安的舅舅……”

  話說到一半,想到在西安的哥哥,嘆息聲就爭先恐後地要從王氏的喉嚨里往外跑,她勉強壓下了這股衝動,又摸了摸女兒柔滑的臉蛋,才要繼續說下去,屋外已經傳來瞭望江的聲音。“回太太,表少爺上門來認親了,現在屋外等著呢。”

  37、喜歡

  善桐人在屋內收拾呢,雖然穿了衣服,但一地的雜亂實在不適合見客,王氏忙道,“快請到西次間去上茶,我收拾收拾一會兒過去。”

  她隨手把麻布交給善桐,讓孩子自己擦抹頭髮,又進裡間稍微換了件顏色衣服,便含笑掀帘子出了屋門。沒過多久,六丑便笑嘻嘻地進了屋子,手中還拿著香露,笑道,“難得在主屋洗一次頭,又要我們這樣東奔西跑地搬東西來給您抹。”

  善桐和六丑說了幾句話,穿戴得齊整了,在炕上坐了一會便覺得無聊。她頭髮沒幹也不能隨意出門,王氏屋裡雖有幾本書,但卻大多都是勸農救荒,小孩子家家哪裡愛看這個?等六丑打發她穿好了衣服,又把頭髮擦得半干,便索性出了堂屋,站在西次間門口掀起帘子一角,悄悄地往裡張望。

  西次間裡的氣氛卻很是輕鬆,桂含沁正盤膝坐在炕邊和王氏說話,一眼看到來客,便笑著沖她招了招手,王氏扭頭見了,也笑道,“妞妞兒進來吧。”

  善桐便笑嘻嘻地進了屋子,先沖桂含沁扮了個鬼臉,才規規矩矩地招呼,“表哥好。”

  桂含沁也笑嘻嘻地道,“你好哇,野丫頭,今天披頭散髮地就出來了?這是越發野了。”

  當桂含沁一撥人只是外人的時候,他們說善桐是野丫頭,老太太有幾分不高興。如今桂含沁成了親戚,這句話非但沒有貶義,反而已經含了些親昵。王氏不禁笑了,“還不是昨晚和你認親改口的時候,滿滿地喝了一杯酒?當時就醉倒了,一晚上都沒醒過來,是一身的酒臭味。趕著就打發她洗個澡了。”

  桂含沁揉了揉那沒精打采似乎總帶了睡意的丹鳳眼,咧嘴一笑,又調侃善桐道,“三表妹,在西北過活,不會喝酒可不行的。我看你得練起來,每天晚上都喝一碗酒,幾年後,你就是海量啦!”

  他說話老沒正經,善桐也懶得理他,吐了吐舌頭,便猴在王氏身邊。聽王氏繼續起了剛才的話題,“也不是說擔心戰況,就是甘肅情況這樣差,你們那邊更靠近河西,今年冬天想必也就更難過了。”

  說到正事,桂含沁臉上的調侃之色漸漸就消退了下去,他動了動身子,沉吟著道,“我們天水這邊又不大一樣,去年收成還好,而且桂家子弟嘛。表舅母您也知道,都是慣習武藝的。雖說叔父人在延安,但畢竟招牌在這裡,很少有人敢打天水的主意。就是天水又一家大地主慕容氏,因為他們一向待佃戶很好。佃戶們也都是精壯漢子,到了秋後要聚在一起習練些棍棒的,連年來就是最難的時候,也很少有鬍子敢打他們家的主意。所以天水到底還說得上太平。”

  “聚眾習武,還糾結了佃戶。”王氏不免有幾分躊躇,“這是犯忌諱的事吧?動靜畢竟還是大了點……”

  桂含沁卻滿不在乎地一笑,“把話說白了吧,表舅母,天水是我們桂家的地盤,慕容氏習練佃戶呢,其實也有點自保的意思。我們雖然厚道,但他們要為自己打算,有點小心思也不能說是小心眼了。就是因為慮著了這個,覺得他們戰戰兢兢也怪可憐的,這……”

  他一時失言,忙住了口不說話。但見王氏臉上閃過了悟,善桐又極為好奇地盯著自己,等著自己的下文,便索性把話說穿,“這才把二族姑說給他們慕容家。這可不是?人家一下就不提什麼從滄州聘師父的話了,還說請我們指點佃戶們的拳腳。到了荒年的時候大家齊心協力,也可以將不懷好意的人,拒於千里之外。”

  生逢亂世,身處亂局,就覺得武將的好處是眼睛看得見的了。楊家村現在擺著一個一品總督,兩個四品大員,四品往下的小官更是大有人在。只是文官必須迴避家鄉,不能在家裡當官,這些勢力壓人可以,現在要自保就有些不夠用了。桂家就不一樣,桂元帥麾下的大軍就在左近,這股勢力,不壓人也是壓人,子弟們又都習練武藝……慕容家要是不糾結起一股勢力來,在天水真是說話都沒有人聽,睡覺都不能安心。

  這樣看來,其實雖然說慕容家地也多,但在天水話事的還是桂家,這是確鑿無疑的事。問題就在於這桂家內部,是不是也風平浪靜了,武將家可能又同文官不一樣,子承父業要更穩當一些,不必非得擠科舉的獨木橋。只看這麼多年來宗房老九房一直穩穩噹噹地把握著族內大權、西北大權,這就可見一斑了。

  不過,再往上數個幾代,宗房是不是老九房,那也是說不清的事……這和楊家村又不一樣了,有出息的分支勢力都在省外,對宗房的威脅畢竟是隔了一層。再說,楊家村從來也沒有一枝獨秀的境況,出了小四房大爺,就有小五房的兩兄弟,宗房雖然是夾fèng里做人,但畢竟也還是好做人的。這幾年來把小四房的大腿抱得牢牢的,對小五房還真有點怠慢了……

  “說是這樣說,可慕容家一個官身沒有,我記得你那二族姑家裡也是有官的,是幾品來著——”王氏就擺出了一臉的話家常,又笑著吩咐善桐,“給你表哥添茶。”

  善桐聽得有些無味,只覺得王氏問的都是些著三不著兩,和楊家和小五房一點關係都沒有的閒話。和她想像中該問的借糧、戰事,有很大的差別,因此也有些無精打采,揉著臉應了一聲,這才跳下炕給桂含春倒了茶,又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中要嗑。

  桂含沁看了表妹一眼,臉上異色一閃,他舉起茶杯卻沒有就喝,望著茶水沉吟了片刻,才慡快地道,“表舅母,和您說句實在話。其實這武將的功名也不大值錢,關鍵還是看能不能上戰場去,如若上不得戰場,那點俸祿還比不上幾頃地值錢呢。我們老九房的叔父又是個極嚴厲的人,從來都不肯徇私的。任是親緣再近,就是自己的親兒子,我那幾個堂哥,也都是兵法、武藝、為人處事都拿得起來,這才能跟在身邊打雜。”

  他頓了頓,見王氏聽得入神,心中越發明白,望了善桐一眼又微微一笑,續道,“一般的族人,實在不成器的,就算有世襲的官職也不會領兵。二族姑的幾個兄弟嘛,倒的確都在兵事上沒什麼能耐,一個世襲的六品,也談不上威風。嫁進慕容家也不算辱沒了二族姑,遠親不如近鄰,這件事是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慕容家——也就是這樣的人家,慕容家才有膽子娶進門了,要不然,要是真把老九房嫡親的姑姑嫁過去,先不說沒有這號人物,就是有,慕容家有膽子娶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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