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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靠族兄的時候甜夠了,如今族兄的連襟要這樣用他,雖然令小五房猝不及防,一併大感不快,卻是沒有一絲回絕的空間。於公,就好像老太太說的那樣,十萬兵馬在邊疆沒有飯吃,那是要出大亂子的。傾巢之下焉有完卵,倒不如此時出了血割了肉,保個平安。於私,雖說小四房大爺這些年太得意,身邊奉承的人也太多,同小五房的來往漸漸地疏遠了,但小五房兩兄弟,在官場上也得到過他的照拂和蔭庇。這固然是因為當年小四房大爺落魄的時候,老太太沒少接濟他為他說話,可小五房卻不能因為當年的情誼,就把如今總督府的幫助,看做是理所當然。

  “這許元帥也實在是太……”老太太吧嗒了一陣水煙,眉宇間還是寫滿了不快,“也罷也罷,人家是一品國公府,一等一的大戶人家,名門望族。咱們不過分支,人家要以勢壓人,整村人能站著的也沒有幾個,富貴人有富貴人的做法。”

  如此自我寬慰了一番,她又問。“說到這一茬,你預備什麼時候往各房回拜?”

  王氏盤算了一番,便道,“跨了年總不好,這幾天將家裡的事安排一番,進了臘月十日,便順著各房來訪的順序,一家家團拜過去,想來等海清到家時,也都該拜完了。”

  “嗯……老七房和老八房,你就不要過去了,禮到了就行。”老太太拉長了聲音。

  “老八房也實在是病急亂投醫了。”王氏不由也輕蔑地一笑,“這一次是送了厚禮過來,我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預備著準備相當的禮物回過去。他也不想想,四房大爺是一品總督,咱們家兩個四品算得了什麼。人家真要動手,我們還能護著他們不成?”

  “這就是因果報應,循環不慡。”老太太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點快意。“當年他們來碾四房的時候,是恨不得把小四房那兩兄弟逼死。結果呢?逼出一個翰林一個總督,現在竟成了活脫脫的瘟神,走到哪裡,哪裡都關門落戶的……哼,虧心事做不得呀。”

  王氏深知老太太這是物傷其類,忙又跟著她踩了老八房幾句,才小心翼翼地問,“媳婦兒聽善桐說,隔壁十三房的鵬嬸子這幾年時常過來走動……”

  “嗯。”老太太臉上不由得就蒙上了一層陰影,她吧嗒了幾口水煙,又嘆息了一聲。“十三房恐怕是要絕嗣了,偌大的家業,難免招人眼紅。”

  多餘的話,卻再不肯說。只是又狠狠地抽了幾口水煙,才吐了一口又濃又辣的煙圈,緩緩靠到枕上,閉上了眼。

  王氏心中有數:老太太這是想到了當年。

  她又垂眸凝思了片刻,才站起身來告辭,“媳婦兒回去忙了,等年後得了閒,再陪娘好好地說說話。”

  她轉過身來,又凝視著窗外同幾個孩子追逐嬉鬧的善桐,一時間倒是看住了。只覺得女兒在冬日陽光里跑動的身姿,仿若一隻小小蝴蝶,鮮艷而輕盈。

  王氏的眼神不由得就柔和了起來,連帶著老太太也望向了窗外。

  老人家就喃喃地道,“三年不見,妞妞是真成大姑娘了。今日這一番話,問得真聰明。”

  她又嘆了口氣,輕聲道,“也不知道是誰有福分把妞妞娶回家去呢!”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還是不肯在善榴的親事上鬆口!到底是哪個孫女兒年紀到了,出嫁就近在眼前?

  王氏心底不禁又陰燒起了一團火,她連連吞咽了幾下,才將預備好的回話給吞進了肚子裡。只是雲淡風輕地一笑,輕聲道,“是啊,眼錯不見,這孩子就已經精靈成這樣了……”

  她有意一頓,才道,“也不知道都是誰教的。”

  老太太就吃驚起來,“這是你女兒,不是你教她,還是誰教的?”

  王氏笑著擺了擺手,“我總覺得她還小呢,還不到學這些人情世故的年紀,再說在京里也忙,一時間那裡考慮得到這裡。還當是老太太調教出來的,可又覺得不像,剛到京城的時候,的確是一團孩氣——”

  她點到即止,又看了看天色,便笑著告辭了出去。經過善桐時,只是沖她微微一笑,又擺了擺手,就出了院子。

  老太太獨個兒盤坐在炕頭,又吧嗒了一筒煙,沉思著將菸灰磕了出來。又叫小丫頭,“把前兒老三孝敬進來的幾個蘋果拿出來,幾個孩子們進來分一分,一人吃幾片,都嘗嘗鮮。”

  善柏和爹一樣,在家是呆不住的,早不知溜到了哪裡去。榆哥在祖屋,好像有人咬他的屁股一樣,也早跟著善柏溜走了。楠哥、梧哥都情願回主屋讀書,櫻娘更不必說了,人才好全,根本不敢吹風。院子裡互相追逐的,其實也就只有善桐和四房長子善桂,善檀稍微陪弟妹們玩了一會,也早進去讀書了。

  這兩個孩子年紀差不過兩歲,也都有些天真驕縱,自然很談得來,進來洗了手,一人分了半個蘋果抱著啃。老太太就逗善桂說了幾句話,又逗善桐,“妞妞兒,在家最怕誰呀?”

  善桐深深記得母親的叮囑‘該說的話就大膽說,不要曲意奉承祖母,不該說的話,寧可不說,也決不能說謊’。她眨了眨眼,自然地道,“最怕娘了。”

  善桂一下就找到知音,“我也最怕娘了!娘一板起臉來呀,我就……”

  老太太忍俊不禁,又問,“那最親誰呀?”

  “姐姐——”善桐拉長了聲音。“姐姐待我最好了,雖然也常常板著臉數落我,可我要犯了錯,時常還代我向娘求情。”

  大了六歲,的確算得上是個小娘親了,沒想到善榴還真有幾分長姐如母的風範。

  老太太不禁又是一笑,緊接著問,“那今兒這番話,是誰教你說的?是姐姐還是娘呀?”

  善桐眨巴著眼,一下就有些糊塗了,她望著祖母,又看了看手中的蘋果,問,“祖母說的是哪一番話?”

  她這一問,反而證實了這番話,的確出於善桐自己的機變。

  老太太不由得就對善榴生出了幾分好奇:能把當時那個懵懵懂懂任性嬌憨的三妞,調教成這一朵含苞待放的解語花,也的確是需要幾分手段。

  她又沉思起來,不知不覺間,就將水菸袋又抓了起來。

  善桂一臉的自然,盤坐在炕上只顧著吃蘋果。善桐卻把蘋果擱下,跳下了炕去,“我給您塞菸葉——”

  15、無賴

  又過了幾天,二房便換了善榴帶著弟妹們來給老太太問安。

  “雖說娘這一向忙得厲害,”善榴已是換了一件樸素的青緞斗篷,看著半新不舊,倒像是居家常穿的。“但晨昏定省禮不可廢,便叮囑孫女兒日日裡帶著弟弟妹妹過來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對善榴的態度就要緩和一些了,雖說還稱不上和顏悅色,但已經沒有那形於外的冷淡。“也難為你們日日早上都走過來,還好今年冬天算不上太冷,不然一進一出,這——六姑娘又要凍出病來了。”

  善櫻雖然穿得鼓鼓囊囊的,但顯然身體要比兄弟姐妹們都弱一些,凍得是雙頰通紅,進了屋就一個勁兒地擦鼻水。善榴望向么妹,不禁就是一笑,她親昵地掏出手帕遞給善櫻,又道,“說起這事兒,正想向祖母求個情兒呢,六妹年紀小,身子骨又不大好。今年冬天就免了她的請安吧,等到開春了再帶她過來——六妹,你自己和祖母說。”

  善櫻便聽話地站起身來,抖抖索索地抬起頭來望著老太太,聲若蚊蚋,“孫女兒身體不好,冬日裡恐怕不能時常過來請安。”

  她頓了頓,又望了善榴一眼,見善榴滿面微笑,便又磕磕巴巴地道,“請祖母無須惦記,孫女兒在家休養也是一樣的……”

  這番話說得斷斷續續,顯然是在來前被姐姐教的。

  老太太嗯了一聲,不由得就又看了善桐一眼。

  三妞就坐在妹妹邊上,她生得高挑,雖然只是比六娘子大一兩歲,看著倒是要比六娘子更老成得多了。雖然沒有說話,但臉上的機靈勁兒倒是絲毫未減,桃花眼彎成了月牙兒,沖善櫻一睞一睞的,似乎是無聲地在提示些什麼。

  果然,善櫻又加了一句,“等到開春了,孫女兒再到祖屋來侍奉祖母。”

  她看了善桐一眼,又加了一句,“還想請祖母出面,為孫女兒請個師父,學習騎she拳腳,強身健體……”

  話到最後,已經帶了濃濃的猶豫,顯然對於這一句話是否能討好到老太太,善櫻並無絲毫把握。

  老太太沒來由地就有些忍俊不禁:三妞是真的大了,卻又還稚氣未脫。最難得心地純善,倒是對庶妹頗多照顧,知道自己一向對庶出、姨娘等不以為然,便挖空了心思,從騎she入手來討好自己。

  西北生活不易,當然民風要比東南彪悍得多,從不以把女兒養成個嬌小姐為榮,老太太年輕的時候為了打點生意,時常騎馬來往於楊家村與西安之間。對於孫子孫女學習騎馬,從來都是樂見其成。善桐才五歲就敢騎著小馬來回跑動,一直是老人家津津樂道的話題。不過善榴年紀大了,善桃人不在身邊,善柳身子不好。孫女輩里也就是善桐能夠騎馬,這孩子拉著善櫻來一道學,一面是討好了自己,一面也是給自己拉個伴兒。這一點小小的淺薄心機,當然瞞不過老太太了。

  也就是因為這心機的小、的淺薄,老太太看著善桐,就更看出了三分可愛。她笑著摸了摸善桐的頭,反倒對善櫻多了幾分和氣,“學騎馬、拳腳,那也得看你的稟賦。這一冬你好生歇著,日子長著呢,身體養好了,想學騎馬還不簡單?”

  善榴也忙著在一邊湊趣,“可不是?我們也想學呢,就是年紀大了骨頭硬,也不方便拋頭露面的……”

  她到底在京城長大,雖然儘量要投合老太太的喜好,可京城小姐骨頭裡帶著的嬌貴,是一時半會之間難以抹去的。老太太嘿地笑了一聲,淡淡地道,“拋頭露面?從前你們祖母,也是經常拋頭露面,騎著大馬抽著旱菸,到西安城裡做生意的!”

  屋內的氣氛一下又有幾分尷尬,善榴被老太太這樣一堵,實在委屈。雖然面上還壓抑得住,但眼圈卻不由就有一絲紅了。善桐左右看看,心下又是發急又是駭然,一下就明白了母親的諄諄教導。

  “不要以為幫你大姐說幾句好話,不是什麼重要的差事。你祖母一輩子當家做主慣了,脾氣剛愎偏激。喜歡的是怎麼都喜歡得不得了,不喜歡的要想博得她的喜歡,就是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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