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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桐一下明白過來:也就是自己這樣,在老太太身邊養過,得老太太的寵,人又算得上機靈的小孫女兒,能夠為母親來辦這件事了。

  她和善榴感情極好,甚至要比和王氏更為親近,就是王氏不說,能夠幫忙她自然也不會回絕,更不要說此事根本責無旁貸,她辦不好,也就沒有人能辦了。

  善桐就挺起胸膛,儘量慎重地望著母親的眼睛,認真地道,“娘就交給妞妞兒吧,妞妞兒一定盡力去做。”

  王氏看著小女兒的臉蛋,眼神一下又悠遠了起來,她強笑著說,“你要比你大姐還苦些,你大姐十歲的時候雖然懂事,可也沒有要做這樣的事兒。娘真是沒有辦法……”

  她的話斷在了喉嚨里,又伸手摸了摸善桐的臉蛋,深吸了一口氣。

  王氏眼神就漸漸銳利了起來,語氣也由動情的綿軟,變作了剛硬。

  “盡力去做,”她徐徐地道,“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善桐頓時就被母親給問住了。

  13、初露

  到得向晚時分,善桐已經裝束停當,由望江親自送去,在主屋陪祖母用了一頓晚飯。此後幾日遂成定例,她每日裡在家吃過早飯,便同母親一起,有時還帶上善榴一道,去主屋給祖母請安。之後便不再回二房居住的小院子,而是在主屋玩樂一個上午,吃過中飯才回家。睡過午覺做做針線,便再到老太太跟前侍奉,往往要吃過晚飯又陪老人家說幾句話,才被放回來休息。

  二姨娘一事在二房內激起的重重波瀾,似乎也終於泛到了頭,因為時近臘月,王氏忙著料理年貨年禮,又要預備著二老爺回家過年,此外小五房自己的年事她自然也要參與,因為楊家村地方小,她回鄉時遣散不少下人,因此許多事不得不親自安排。大姨娘、二姨娘自然也都忙著幫手,老太太看在眼底,這一日王氏過來請安時便道,“你們年前忙,你也不必每日裡過來了,來回走一走再坐一坐就是小半個時辰。我知道你這一回來,多得是人上門送年禮套近乎的,你忙你的,年後了再來請安也不遲的。”

  她說這話時,屋內人倒是齊全,因進了臘月族學放假,連榆哥善榴等人也都來了,孫輩們就是濟濟一堂,三房四房兩口子也都到齊。雖然老太太是體貼王氏,但王氏亦不能順口就答應下來,她就笑道,“娘這怎麼說的,就是再忙,這晨昏定省也是誤不得的。咱們離家在外多年,好容易回來住,自然要儘儘孝心。”

  老太太還沒答話,三子楊海文已經笑道,“二嫂,話不是這麼說的,我那天給你送魚去,眼見著天都要黑了,院子裡還是來來往往,全都是村子裡的人。咱們這的規矩,人家來過,你是無論如何也要去人家那裡走動走動的。就是這一樁事,就夠你忙十好幾天的了。一早一晚過來坐著,多耽誤事啊?”

  他雖然是小五房唯一的庶子,但因為生母難產,從小跟著老太太長大,和一般的嫡子根本也不差什麼。在老太太跟前甚至很有體面,搶了老太太的話頭,老人家非但沒有生氣,還道,“老三說得在理。咱們家裡的事,怎麼都是小事,對外可千萬不能缺了禮數,免得人家說我們小五房才一發達,就抖起來了。”

  老人家一生起起伏伏,最艱難的時候,西北連著幾年遭災。家裡又沒個主事的男丁,田裡是顆粒無收,外頭還有些仗勢欺人的族親想要侵占小五房僅剩的一點田產。最富貴的時候便是如今當下,可她口中時常念叨,“忘不了當年的苦滋味,要不是窮親戚們你幫一把我幫一把,咱們家現在怎麼樣,還難說呢。”因此雖然發達,但最忌諱家下人擅自作威作福,擺出官眷的架子。這一點非但媳婦們,就是孫兒孫女輩也都清楚的。

  話說到這份上,王氏自然也就順著台階往下打滾,“也好,索性等年後忙完了,再定下規矩,每日裡帶著孩子們過來請安。”

  她就笑著沖善櫻招了招手,把二房最小的女兒帶到了老太太跟前。“這孩子身子弱,一回家就病了,這幾天人才好起來。七妞,來給祖母請安。”

  善櫻生得一點都不像生母大姨娘,同哥哥善楠也殊無相似之處,倒是生得很像二老爺楊海清。白生生的圓臉兒,彎彎的眼睛,不笑也是在笑,看著倒像是一隻溫順的綿羊,只差沒有咩咩叫了。她抿著唇規規矩矩地給老太太請過安,老太太相了她一眼,便擺了擺手,不在意地道,“起來吧,西北日子苦,不比京城風調雨順首善之地。還是要錘鍊錘鍊身子,免得風吹吹就病了,以後這日子可不好過。”

  這話雖然硬,但卻也是一片關心。王氏見善櫻呆呆的不知道回話,忙沖善榴使眼色——卻已經是習慣成了自然。

  善榴還沒開口,善櫻身邊的善桐已經笑開了,她一邊拉起善櫻,一邊道,“六妹,等明年開春,姐姐帶你學騎馬去。可好玩了,我騎得很好呢!”

  西北兒女,就算是讀書人家的子弟,也都有沾染騎she。尤其楊家村還有村兵制度,到得災年是立刻築起木頭村牆,由村兵來回把守交通要道,唯恐村里被響馬瞄上釀出事故。雖說歷年來鳳翔府一向很照拂楊家村,但制度未廢,習武之風也未曾頹敗,這些年來還真發揮作用,挫敗了幾起來犯的小馬賊群。在這樣的環境裡長大,就連最孱弱的善柳都會騎馬,不要說善桐這個野姑娘了。

  提到騎馬,三堂兄善柏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給善桐使眼色,卻不巧被老太太看到,老太太倒是沒有搭理善桐的話頭,而是把善柏叫到跟前,拎著他的耳朵問道,“你又起什麼壞水兒,要帶著妹妹去哪裡犯事啊?”

  善柏雖然生得白淨斯文,但素來嬉皮笑臉,倒是一點都沒有讀書人的穩重,老太太也從來都不管著他讀書——又是在老太太身邊一手帶大的,因此祖孫關係格外融洽。他就學著善桐的樣子,一下撲到老太太懷裡,奶聲奶氣地道,“善柏最乖了,善柏才不會鬧事呢。”

  這是擺明了取笑善桐愛撒嬌,眾人不禁哄堂大笑,只有榆哥眨巴著眼沒回過味來。善桐臊得臉兒通紅,趕忙也衝進了老太太懷裡,趴在她膝上呢聲道,“祖母,你瞧三哥又欺負人!”

  老太太摟著一對孫兒孫女,雖然孫兒大了些——有十五歲了,但依然是心花怒放,她難得地露出了笑臉,打趣善桐。“我看你三哥學得很好,學得很像嘛!”

  眾人又是一笑,榆哥的笑聲格外響亮:他終於也明白過來了。

  四房的蕭氏卻是心中一疼,環顧四周,又垂下臉不易察覺地摸了摸眼角。

  小一輩是男多女少,在老太太跟前養大的更少。三房的善柳從小身子弱,養在屋內絕少出門,雖然也算是在祖母左近長大,但和老太太是一點都不親近。善榴、善桃、善櫻,又都遠在外地,只有自己的善槐,是老太太從小看大。雖然善桐嗣後也跟著回鄉,但到底不比襁褓之間就疼過的善槐受寵。

  要不是命薄早夭,現在老太太跟前的心肝寶貝開心果,分明會是善槐!哪有善桐賣弄的份……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忽然覺得袖子被人一扯,這才回過神來,聽老太太道,“族學現在看來是不大行了,你們看著怎麼樣?若都覺得不好,年節里王氏跟我到族長家走一走,還是把孩子們放到他們自己的宗學裡去吧。”

  四房都有兒子,當然這上學的事是大家都關心的話題。眾人都換了姿勢聚集精神,準備和老太太商議此事。老太太掃了孫輩們一眼,便道,“檀哥留下,柏哥帶你弟妹們出去玩吧。”

  她的目光不期然就落到了善榆身上,見善榆脖子一縮,便又轉了開去,若無其事地攬住了身邊的善桐,“三妞也留下,給祖母捶腿。”

  善桐本來渴望出去玩樂,聽到老太太的差遣,還有些不大樂意,但旋即想到自己的使命,心下一凜,她便直起身子,神氣活現地取過了美人拳,輕輕地為老太太捶起了肩膀。

  老太太就愜意地眯起眼睛,享受著小孫女的服侍,慕容氏又站起身來,嫻熟地伺候著老太太抽了一筒水煙,老人家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自從去年開了宗學,我心裡就知道,族學是不成了。”

  楊家一百多年來興旺發達,最難得的一點就是宗房綿延不絕,正統傳承不倒。歷代族長全是宗房宗子,在族中威望極高。宗房一句話,在楊家村是比什麼都更管用。雖不說是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但即使是小五房和小四房這樣顯赫的分支家族,也都要給宗房三分面子。這宗房的地位可見一斑。

  因為人丁繁衍迅速,如今在楊家村定居的人家,按照同宗房血緣的親疏,分作了宗、小、老、外四個稱呼,從家主算起,是族長三等親內的,則為宗房。出了三等親,但還在五服內的,是為小某房,出了五服外,但上數七代還是一個祖宗的,是為老某房。上數了七代都不再是一個祖宗的,則為外某房。宗、小、老、外,這四房的待遇就不大一樣,對家族承擔的責任,當然也不一樣。——當然對於一般子弟不大成才沒有出讀書人的分支來說,是和宗房的關係越近,得到的好處也就越多。譬如說宗房代代掌管的千頃族田,里里外外就需要不少管事。這管事怎麼任免,一應由宗房說了算。看得見的產業之外,還有宗房的人脈……

  也因此,年前宗房自行開設宗學之後,凡是有些出息有些志氣的楊家子弟,自然都鑽營著要往宗學裡擠。留在族學裡的多半是些自己無知,家人更無知的頑童,學風一壞,縱使先生還是好的,也都沒有回天之力了。

  因檀哥已經有秀才功名在身,正一心苦讀預備鄉試,並不再去族學讀書,只是等閒時有空,同族學的先生挫磨學問。三房的善柏根本無心讀書,和父親一樣一心寄情戲曲,票戲倒是一把好手。而四房的善桂麼,一來人小,二來也不是什麼讀書的好料子,去年這一年,老太太就沒有動念將孩子們送進宗學去。

  可如今二房回來,善榆不說,善楠善梧都是一心苦讀,想要走科舉一道。老太太自然不免為孫輩們考慮,也要動念和宗房拉拉家常,把孩子們塞進去了。

  “這件事究竟並不難辦,咱們家有事是從不小氣的,不說別的,就是看在海清的份上,宗房也非答應下來不可。”

  老太太又吧嗒了幾下菸嘴,才愜意地將水煙筒一遞,自己歪在炕上,徐徐地道,“今兒個把你們留下來呢,還有另外一件事兒。”

  她就掃了王氏一眼,神色中帶出了少許憂慮,“海清遞話回來,說自己已經到了定西安頓下來了,定西那邊情況很不好!已經開始缺糧了。今年冬天都不知道能不能過得去。老帥們互相一商議,打算派人往附近的大家大族都借一借糧食,先把這個難關過了,等到朝廷軍糧解到,再加了息還給咱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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