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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起桌上的團扇掩住她不斷發問的嘴,正色道:“弒君是誅族的大罪,若不是信王力證是順陽揭發了朱雲,藉此與朱雲劃清界限,即便姐姐是太妃,我是郡侯,要保住咱們一家的性命,也是難上加難。”

  玉樞垂眸想了一想,這才道:“你這樣說,我懂了。只是順陽既然做偽證,施大人便這樣相信了?”

  施哲當然知道,所謂的證物是劉鉅臨時放入朱雲書房的樟木箱裡的,然而他須得裝作毫不知情,自然就不能反駁高暘與高曈兄妹的偽證。“施大人只管取證,至於證據從哪裡來,他無從理會。”

  玉樞甚是痛心,嚶的一聲又哭了起來:“既是這樣,究竟是誰在害雲弟?”

  我一哂:“‘害’?我也不知道是誰‘害’了他。”我把“害”字咬得極重,毫不掩飾嘲諷之意。

  玉樞揚眸,目中寒光更盛:“我瞧你……似是不在意雲弟。”

  我又一哂:“在意?他明知我半生所系,唯先帝一人。他不但弒君,為了不讓我有機會查明此事,默認信王妃將我重傷,害我險些命喪信王府。他既已不在意君恩臣節,不在意父母妻兒,更不在意我這個二姐,我又何必在意?”

  玉樞並不知道我受傷的真正因由,聽罷不禁瞠目結舌:“我竟不知道——”

  我嘆道:“我已在朱雲的墓上哭過。要再多的眼淚,也沒有了。”

  玉樞呆了半晌,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只是你這副樣子千萬別讓母親看見,否則她老人家該恨你了。”

  我不覺好笑。母親若要恨我,又何止這一件?“母親向來以為我鐵石心腸——”

  忽聽玉樞問道:“不會是你吧?”我一怔,頓時明白過來。不待我回答,玉樞又道,“能翻昱貴太妃與華陽的鐵案,整個大昭也沒幾個人。究竟……是不是你?”好奇與懼怕在玉樞的眸中此起彼伏,一張俏臉霎時間沒了血色。

  這五年來,我名聲太盛,以至於連玉樞也開始疑心了。真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我搖頭道:“不是我。”

  玉樞立時鬆了一口氣,雙頰恢復了血色:“是我不該疑你,你便是再鐵石心腸,也不會害親弟弟才是。”見我神色冷淡,又道,“雲弟也太不成器,怎能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難道真的是因為曹氏麼?”

  柔桑寵幸朱雲,當是在高曜駕崩以後。否則良辰要麼因我是朱雲的二姐不敢來見我,要麼會告訴我柔桑與朱雲通jian之事。然而她並沒有提到此事。而熙平長公主更不允許女兒在大事未竟之時便如此胡作非為。因欲令高暘廢殺柔桑,我方才令李萬通混淆胡謅了一番。我淡淡一笑道:“雲弟已死,事實已無從問起。姐姐就當是陰差陽錯,鬼使神差好了。多想也是無益。”

  玉樞見我有了笑容,便不敢再提朱雲,忙又問道:“妹妹日後有何打算?”

  我答道:“今日出了宮,便回青州。”

  玉樞焦急道:“你才回來便又要走?”

  我嘆道:“母親去了青州,我自然要跟去青州請罪與服侍。”

  我們都去了青州,玉樞獨自在宮裡,難免孤獨害怕。她忙又問道:“那幾時才能回京?”

  我嘆道:“若母親還願意見到我這個不孝的女兒,我便在青州不回京了。”

  玉樞一扁嘴,又哭了起來:“本來我們一家好好的,如今倒要天各一方了。”

  我寬慰道:“青州與汴城算什麼天各一方?本來咱們一家是要廢居嶺南的,因為順陽郡主的緣故,改在青州,已是極大的恩典了。姐姐在宮裡,好生教導晅兒,過些年待他開府,姐姐便想去哪裡便去哪裡。在京城也好,在青州也好,一家子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玉樞破涕為笑,晨光中更顯清麗無邪。我忽而心中一動,倘若是玉樞為了令高晅登上帝位而刺殺高曜,我還會不會像對待朱雲一般對待玉樞?只這一念之間,頓感芒刺在背。連忙摒除了念頭,轉眼卻見玉樞也在出神。她緩緩道:“如此看來,信王待妹妹是真的好。不然李萬通鬧得沸反盈天,信王犯不著冒著天下之大不韙令順陽郡主做偽證,保全我們一家。”遲疑片刻,又小心翼翼道,“信王如今已是大昭最有權勢的人了,妹妹難道沒有想過……”

  我笑道:“昌王正在西北虎視眈眈,焉知信王不會敗呢?”

  玉樞見我並沒有生氣,忙又道:“你是女帝師,只要你肯為信王籌劃一二,何愁昌王?”

  我搖頭道:“我並沒有這樣的大才,信王也並不需要我。”

  玉樞道:“黃金萬兩易得,真心一顆難求。妹妹便想一想又如何呢?”

  我垂眸一笑:“現下,我哪裡有心思想這些。”說罷站起身,“我該走了。看到姐姐在宮中並未受到牽連,我便放心了。姐姐有什麼話要我捎去青州麼?”

  玉樞嘆道:“請母親保重身子,少些傷心吧。如此變故,我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母親了。”說罷牽起我的袖子道,“你真的不等晅兒與真陽回來麼?壽陽甚是想念姨母。自你出宮了,總是盼著你回宮來給她講故事。”

  對於朱雲的死,玉樞自是比我傷心得多。然而她最牽掛最擔心的是她的三個兒女,一旦聽到時局穩定的消息,喜悅與慶幸溢於言表,一時之間竟連母親也顧不上問候了。在我們三姐弟之中,玉樞本是最依賴母親的,如今自己做了母親,一面機敏剛強起來,一面卻又顯得無情。自然,比起我,她實在算不得無情。

  “不必了。省得看到壽陽哭,心裡難過。姐姐在宮中一切小心,日後自有相見之日。”玉樞拽著我的袖子,露出委屈的神情。我不忍拂去她的手,只得又道,“我有一句話想囑咐姐姐,只是不知道現在該不該說。”

  玉樞忙道:“你快說。”

  我正色道:“上一次姐姐說,什麼都聽我的,這句話還作數麼?”

  “自然作數。”於是我在玉樞的耳畔輕聲說了幾句。玉樞頓時面色大變,不可置信道:“你是當真的麼?你竟要我——”說著雙手一緊,我的右手被她拽得一沉。

  我連忙掩住她的雙唇,緩緩抽出衣袖。玉樞的神色自驚愕轉為疑慮,陽光下甚是分明。她似是不願我看見她眼中的疑色,於是低了頭不說話。我淡然道:“這只是我的淺見,到那時,姐姐若有更好的辦法能兩全其美,自是更好。宮中情勢雖然好些了,但事以密成,姐姐千萬小心。”

  玉樞雖是猶豫,終道:“你事事想在前面,我都聽你的便是。”

  第二十九章 生者不愧

  大張旗鼓地從朱雀門入宮,無聲無息地自修德門出宮。動與靜、笑與哭都不過提線木偶生動而教條的表演,配了些荒腔走板的音調。一鑽入車廂,便立刻長噓一口氣,仿佛這狹窄氣悶的車廂比朱雀門前的御街還要令人心胸舒朗。外面的世界,才是一個巨大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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