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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杏笑道:“那柔桑縣主,是皇后娘娘的命,還有什麼不知足的,竟引著姑娘去舊居,害得姑娘傷懷。”

  我笑斥:“又胡說了!”

  銀杏掀開車簾,一抹溶溶澹澹的燈光覆上她的雙眼,增添了幾分喜色:“這會兒外面正熱鬧,姑娘不若下車走幾步,散散酒氣。”

  “也好。”

  汴河邊的酒坊歌館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候,一街的燈火似星河飄落。夜風中飄著汴河的濕氣、食物的香氣、陳年的酒氣、牛馬的臊氣、女人的脂粉氣和醉生夢死的活氣。汴河上游弋著閃閃發亮的船,成片成片地把河面暈染成飄忽不定的夢境。雖是在夜晚,卻再尋不到比這些更鮮明的顏色了。

  銀杏甚是新奇:“從沒在晚上逛過汴河,想不到竟熱鬧到不堪的地步。”

  我笑道:“既沒有逛過,便好生瞧瞧。”

  銀杏得意道:“姑娘從此以後不在宮中了,且興隆里就在汴河南面,想瞧多少沒有?不急在這一時。”

  我笑道:“如此說來,我倒挑了一處好地方。”

  銀杏好奇道:“姑娘究竟為什麼把府邸挑在興隆里?離汴河那麼近,奴婢覺得太嘈雜了些。”

  我笑道:“齊景公想為晏子更換宅子,說:‘子之宅近市,湫隘囂塵,不可以居,請更諸慡塏者。’晏子道:‘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16]”說罷舉起舊文具攤上的一把刻著小篆的舊烏木鎮尺,在她眼前晃了一晃,“我和晏子一般,只是想讓府里想起要買什麼來,圖個便利罷了。”

  銀杏一怔,忙付了錢,追上兩步,笑吟吟道:“奴婢知道了,姑娘也是為了告訴聖上‘踴貴屨賤’!對不對?”

  我嘆道:“我何敢比晏子,飲酒太悶,說笑罷了。是了,才剛在車中,見你發呆。莫非有心事麼?”

  銀杏道:“奴婢一心一意跟著姑娘,哪裡有什麼心事?才剛只是覺得柔桑縣主有些奇怪罷了。”

  我笑道:“說來聽聽。”

  銀杏點著下頜,斟酌道:“這個嘛,奴婢也說不好。若說錯了,姑娘可別嫌奴婢胡言亂語。”

  今日柔桑應對反常,我心中瞭然:“只管說便是。”

  銀杏道:“姑娘常說柔桑縣主最是謹慎有禮,可是今日待客,卻口吐大不敬之語。雖然縣主和姑娘自幼相熟,可是畢竟不是家裡人,且姑娘還是聖上的心腹呢。此奇一。再者,柔桑縣主喜歡公子,這個奴婢和綠萼姐姐都看得出來,想來大長公主殿下也是心知肚明。既然要做皇后,論理該嚴防才是,可是縣主說要到咱們府上來,大長公主明知會見到公子,竟然沒有阻攔。此奇二。奇三,大長公主當著姑娘的面呵斥柔桑縣主,縣主的神情當真是有些怪,但是究竟哪裡怪,奴婢卻說不好了。”周遭車水馬龍,喧囂不已,銀杏心無旁騖,屈指侃侃而談。

  我不禁讚賞道:“你不但讀書的記性好,眼力也不錯。日後我出京,非帶著你不可了。”

  銀杏笑道:“姑娘出門,奴婢自然死也要跟著。這樣說來,姑娘也發覺那柔桑縣主不一般了?”

  我微笑道:“柔桑縣主當著我的面說不想嫁,已經好幾次了,這一次是出格了些,就當她是與我熟慣些吧。此其一。大長公主大約是礙著我的顏面,不好當面拒絕柔桑。此其二。至於第三點,柔桑的神情的確令人有些……捉摸不透。”

  銀杏忙道:“大長公主和柔桑縣主這母女二人,當真是彆扭得很。”

  我笑道:“再彆扭,也是她母女之間的事。好在我們以後不必再上門了。”

  銀杏奇道:“姑娘以後不去大長公主府了?”

  我笑道:“若無要緊事,應當不會再來了。只因大長公主是我的舊主,才不得不來謝一謝恩。”

  銀杏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怨不得今早夫人說,早些去,也早些了。原來卻是這個意思!”

  我嘆道:“母親和我想的一樣,只是她更心急一些罷了。冷了,上車吧。”

  牛車穿過夜晚繁華的街市,過了橋,轉向南行,便進了興隆里。遠遠只見府里兩個小廝站在街口,一面跺腳取暖,一面伸長了脖子張望,見牛車回來,一人飛奔回去報信,一人迎上來牽牛。到了門口,小錢已帶了兩個親信小廝恭恭敬敬候著了。

  我一面下車,一面笑道:“我尋常出去一次,何必大家都在冷風裡站著?”

  小錢笑道:“奴婢知道大人一向寬仁,可這是老夫人立下的規矩,更何況別的府里都是這樣。咱們是新府,更不能含糊。”

  我也不便煞他總管的威風,只笑道:“罷了。我出去後家中可有什麼事麼?”

  小錢道:“倒是有兩件。第一件,信王府的世子王妃送了拜帖過來,說是明日午後要帶著定安縣主來拜訪大人。”

  我一怔,不禁慚愧道:“還想著我先去拜訪啟姐姐,不想這一日耽擱,倒是啟姐姐先來了。那就好生備著,歌舞雖不用,酒品菜餚一律要最好的。別忘了備些小孩子能吃的。這些我也不懂,明日記得問一問母親。”

  小錢笑道:“大人放心,奴婢都記下了。還有一事,越國夫人的府上今日派了兩個女人送禮來,是史老夫人和越國夫人親手fèng制的八件錦衣和八雙鞋襪。奴婢知道大人素來看重越國夫人,別人送的禮都收起來了,唯有越國夫人的還放在那裡,等大人回來好看的。”

  我又驚又喜,復又感慨:“我還說怎麼不見易珠妹妹的蹤影,原來在fèng衣裳呢。易珠妹妹的手撥慣了算盤珠子,飛針走線的事,實在難為她了。”

  小錢道:“這才顯出越國夫人待大人的一片心意。只是關氏和段氏二人見來人衣著儉樸,又嫌禮物微薄,竟給了冷臉瞧。奴婢已經嚴厲申斥過了。”

  關氏和段氏便是母親送給我的兩個管家娘子。母親來了,通常指使她們做事,對小錢甚是客氣。銀杏嘻嘻笑道:“錢總管好大威風!”

  我不覺冷笑:“想當年高淳縣侯剛剛開府,多少捉襟見肘,每日入不敷出,她們這樣快便忘記了。不止如此,想必還到母親面前告了你一狀吧。”

  小錢一怔,道:“是。本來奴婢不想說的,大人料事如神。老夫人寬容,沒有理論。”

  我淡淡道:“新平縣侯府容不下這等勢利的奴婢,不過既然是母親送來的,也只得留下。日後更得嚴加管教,以免出去胡亂得罪人。你做得很好。”

  小錢笑道:“謝大人讚賞。奴婢只是怕越國夫人會不高興。”

  我笑道:“易珠妹妹是個明白人,不會因為這種事情不高興的。只是這府里人還少,他們已經會拿捏作勢了,往後我不在府中,還不要翻了天?”

  銀杏忙道:“姑娘得想個法子治一治這風氣。”

  我駐足片刻,笑道:“那就讓她們帶領府里的女人,三日之內趕製三十二套衣裳出來,要不同花色,不同樣子的。十六套送給史老夫人,八套送給易珠妹妹,剩下八套,送給易珠的弟弟妹妹。若針腳不好,或是繡得粗疏,我可是要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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