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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冷笑道:“你們再想想,誰能得知御前的機密奏對,誰敢冒死把他隱秘不宣的心思傳得天下皆知?這天下,肯為王爺如此孤注一擲的,只有一個人。”

  自從芳馨去世,整個漱玉齋如同墮入鬼蜮。除了芳馨和小錢,其餘人等受刑並不重。他們沒有貼身服侍過我,自然也就不會察覺我的秘密。但芳馨的死和小錢的重傷,令他們膽寒與後怕。在等待含光殿處置的日子裡,他們雖然服侍得安靜而小心,但我能嗅到他們無言的畏懼與怨恨,就像此刻溢於言表的歡欣與背離。

  世間已無芳馨,我無所失望,亦無可在乎。

  從玉茗堂望出去,漱玉齋精緻美好的庭院是如此陌生和令人厭倦。

  綠萼和小蓮兒相視一眼,異口同聲壓低了聲音,似萬丈陽光陡然間化作千年玄冰:“太后——”

  我轉身攜起小蓮兒的手,淡淡笑道:“不可說……”又向綠萼道,“去泡一壺好茶來。”

  一時在西廂中坐定,我問道:“姐姐究竟如何?怎麼我聽宜修姑姑說,沉香榭賞賜不斷,陛下也常親自去看望。”

  小蓮兒忙道:“那是宜修姑姑怕大人著急,所以這樣說。實情是娘娘兩次去含光殿求見,陛下都不肯見。娘娘回到沉香榭,便一句話也不說,有時還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哭。”說著垂頭苦笑,“沉香榭的確是賞賜不斷,可有什麼用呢?我們娘娘難道缺那些賞賜麼?”

  我嘆道:“她自養她的胎,哭什麼呢?”

  小蓮兒道:“一來,我們娘娘是擔心大人,二來……”她抬眸看我一眼,微微遲疑。

  我微笑道:“直說吧……”

  小蓮兒道:“是。二來……娘娘大約是很失望。一直以來,娘娘都覺得自己是頂著大人的容貌入宮的。陛下不論是寵是怨,寵也不是她,怨也不是她……”

  我冷冷道:“她還沒有習慣麼?還是她怨我連累她失寵了?”我向來待玉樞頗有耐心,這話已是刻薄,甚是近乎惡毒,連我自己都不免驚詫。

  小蓮兒雖聽得不甚明白,卻也一驚:“大人——”

  我搖了搖頭,懶懶道:“罷了。後來如何了?”

  小蓮兒忙道:“聖上的性子,是求一求就能如願的麼?幸好娘娘第二次去含光殿的時候,遇見穎妃娘娘從裡面出來。穎妃問我們娘娘道:‘我知道姐姐是為朱大人的事情求見,不知姐姐見了陛下要怎麼說?’

  “娘娘答道:‘自然是求陛下饒恕玉機。’”

  聽到這裡,我不覺冷嗤,繼而嘆息,為她無用的焦急與赤誠。小蓮兒一怔,垂頭續道:“穎妃聽了這話,也和大人一般……嗯……一般笑著說道:‘饒恕什麼?饒恕朱大人對昌平王爺痴心妄想的罪麼?’娘娘頓時被嗆住了,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微微一笑:“穎妃問得好。”

  小蓮兒道:“穎妃接著道:‘流言無稽,卻未必是空穴來風。然而聖上也沒有這麼無聊,為了這樣一件情事就定朱大人的罪。我猜,定然還有別的更嚴重的事情。’娘娘便問究竟是什麼事情。穎妃笑道:‘他二人深夜密談,旁人如何會知曉?想必這會兒只有太后敢去問含光殿的人,但太后那裡,姐姐敢去打聽麼?’

  “娘娘道:‘陛下不肯見我,想來太后也不會告訴我。’

  “穎妃道:‘雖然朱大人並非單因此事得罪,卻未必不能因此事得救。’

  “娘娘忙拉住穎妃的手道:‘還請妹妹指教。’於是兩位娘娘一起回到沉香榭,推心置腹地說了許多話。”

  小蓮兒語聲嬌糯,娓娓道來。我似親眼看著穎妃和玉樞在階下喁喁細語,穎妃偶爾瞥一眼高高在上的含光殿,露出清冷嘲諷的笑意。

  我這才有了些興致:“二位娘娘回到沉香榭都說了些什麼?”

  小蓮兒見我略微有了些笑容,頓時鬆一口氣:“穎妃對我們娘娘說:‘能救朱大人的只有姐姐一人。只要姐姐肯在聖上面前說一句好話,朱大人定能從輕發落,甚至免罪也不無可能。只是不知姐姐肯不肯說呢?’

  “娘娘道:‘什麼話我都願意說。’

  “穎妃道:‘姐姐只要說朱大人的心一向是念著聖上的,外面傳的那些都是無稽之談。聖上心一軟,自然輕判了。’”

  我嘆道:“姐姐怎麼願意說這樣的話?穎妃也太為難姐姐了。”

  小蓮兒臉一紅:“是。娘娘忙向穎妃道:‘妹妹曾在我面前發過誓,她對陛下並無傾心。’

  “誰知穎妃竟大笑起來,說道:‘姐姐和朱大人一母雙生,難道不知道她的脾性麼?她既然肯去尋慧貴嬪的晦氣來為姐姐出氣,可見心中十分在意姐姐。朱大人即便真的傾心,也不會在姐姐面前承認的。自然,朱大人的本意是什麼她從未透露,但姐姐是朱大人的孿生姐妹,若連姐姐也不知道,那便真的沒人知道了。’

  “娘娘不言語。穎妃又道:‘我明白姐姐的顧慮。姐姐不妨想一想,若無朱大人,姐姐還會進宮麼?若朱大人真的獲罪,姐姐又能剩多少寵愛。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難道不值得姐姐去說這一句話麼?’”

  恰逢綠萼奉茶進來,聞言雙手一顫,想插口終究忍住。我一吹茶煙,淡淡道:“她寧可是別人奪去了寵愛,也絕不願意是我。”

  小蓮兒一怔,垂頭續道:“我們娘娘聽過後,的確猶豫了兩天,這才下定決心。娘娘仔細想過後,向陛下說了一番話。陛下聽過,當時並沒說什麼,但以今日的聖旨來看,娘娘的話陛下很是受用。”

  我心中一軟,嘆道:“姐姐素來不善矯情偽飾,說這樣的謊話,也不怕被人看出來?”

  小蓮兒澀然一笑:“我們娘娘是不會說假話。奴婢以為,陛下之所以信,是因為我們娘娘說的是真話。”

  我腦中一熱,含兩分惶惑與恍惚:“真話?”

  小蓮兒道:“就在七夕那夜,娘娘請陛下來沉香榭用晚膳。於是奴婢們擺下酒菜瓜果,請陛下和娘娘就在水閣賞月。趁陛下高興,娘娘便說起了小時候的事情。”

  小時候的事情於我已極其遙遠和模糊,那時所有的盼望都不過是長大以後能嫁一個品行、脾性都好些的小廝。如今想想,那仿佛是另一個人的另一番人生,是我無法體味的快樂與憂愁。我嘆道:“多年前的事情,有什麼可說的?他也未必愛聽。”

  小蓮兒道:“是。最初陛下是有些不耐煩聽的,但也沒有打斷,聽多了,神色也慢慢緩和下來。”

  我恍然微笑:“這樣一說,我也想聽一聽小時候的事情了。”

  小蓮兒抬眸望著透亮的窗紙,似望著金沙池上七夕初升的明月:“娘娘靠在陛下的肩頭,仰面看著月亮,口吻也似月光一般柔和,說道:‘孩提時小姐妹之間最是和睦友愛。從前總覺得是一母雙生的天性使然,現下想想,其實是妹妹有意讓著臣妾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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