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笑道:“當年裘玉郎榜上有名,得了一個外放之職,他的母親和妻子還進宮來找慎妃娘娘,想請娘娘去求皇后,將他留在京中。若不是殿下口若懸河勸定了兩位裘夫人,還不知這裘玉郎此時在哪裡。”

  高曜道:“裘家表兄歷任蘄水、建陽兩縣,是遷是調,就看今年了。孤想讓他回京來到孤這裡當個長史,姐姐說好不好?”

  我早就聽熙平說過,皇帝有意讓裘玉郎去弘陽郡王府做一名咨議參軍,然而我仍是問道:“殿下為何想要他?”

  高曜道:“於公,孤這位表兄頗有才名,歷任兩縣,熟知民情,孤的王府需要這樣一個人。於私,裘家與孤是至親。敦睦親親,總是好的。”

  我緩緩斟茶,不置可否。高曜有些不安:“姐姐是覺得哪裡不妥麼?”

  我嘆息道:“其實待殿下實現了夙願,多少敦睦不得?何必急在一時。殿下難道不明白慎妃娘娘的一片苦心麼?”

  高曜道:“孤明白。可是,外祖父已經過世,裘家也已敗落,昔日的驍王黨也早已被父皇誅滅殆盡。孤也只是想多親近外祖家,沒有別的意思。”

  高曜是慎妃的獨子,素與其他皇子公主不大親近,守陵壞了身子,日子過得孤獨蕭索,如今開府在即,想要多親近母家親戚亦是人之常情。我微微一笑道:“殿下既來問玉機,想是知道如此行事必有不妥之處。不然大可自行,何必多此一問?”

  高曜面有隱憂:“孤只是覺得哪裡不對,卻說不上來,請姐姐解惑。”

  火舌靜靜品味著甜白的水汽,裹挾著梅香暖暖地撲在臉上,教人懨懨欲睡。心卻愈加清明:“好,既然殿下准玉機說,那玉機便直說好了。裘家敗落不假,可裘玉郎能出京為官,可算作東山再起。殿下不妨想一想,倘若裘玉郎考績優等,明年當授何官?”

  高曜道:“多半是別駕都尉,或是刺史,也說不定。”

  我微笑道:“州刺史代君牧守,乃是方伯之官。如此,可算得沒落麼?”

  高曜沉吟道:“這……”

  我又道:“再說這驍王黨。不錯,自咸平十年到咸平十五年,當年的驍王黨殺頭的殺頭,老死的老死,如今的朝中,是再尋不出一個年富力強又有人望的驍王黨了。可殿下不要忘了,京中現放著兩位裂土封爵的天生的驍王黨。”

  高曜皺眉道:“是信王和熙平長公主,是麼?”

  “信王和熙平長公主是廢驍王的同母弟妹,因是先帝遺血,又年幼,所以不予連坐。只是多年來信王不聞國事,長公主一家亦小心翼翼,總算在太后的庇護下優容至今。長公主一向與慎妃娘娘交好,與裘府想必也略有交情。殿下開府後貿然親近裘府,會不會被看作是驍王黨復起之麾?只要聖上動了這個念頭,殿下的太子之位還有什麼指望?慎妃為斷絕殿下與裘家、與驍王黨的干係,情願身死,豈非白白捨命?”

  高曜道:“驍王黨……與孤這個弘陽郡王有什麼干係?父皇不會這樣多心。”

  我微微一笑:“殿下不是要娶熙平長公主的千金柔桑縣主麼?這件婚事,當年可是在太后面前提過的。雖是隨口一提,難免有人會聽在心裡。何況……”我輕哼一聲,不覺冷笑,“玉機若不是出身熙平長公主府,何至於被一再試探?家父何至於殘虐致死。熙平長公主若不是廢驍王的同母胞妹,也不會被皇后疑心至斯。若非兩宮仁慈,只怕長公主和玉機早被鞭笞拷掠,痛不欲生了。

  “即便玉機早就不是殿下的侍讀,即便殿下與信王、熙平長公主從不往來,即便陛下知道殿下在清涼寺許願,寧願以身代太子,慎妃薨逝後,殿下仍不得不離宮守陵,以明謙退之志。如今才好些,殿下就要沾染裘家,玉機竊以為不妥。”頓了一頓,嘆道,“但願是玉機多心,但智士慮於未萌,明者見於無形。請殿下三思。”

  其實,還有一事,我心知肚明,卻不能說。那便是他煞有其事卻令我數度落淚的憐憫和恩寵。沒有這些,我豈能行到今日?

  第三十三章 行道遲遲

  高曜滿臉倦色,雙肘支在桌上,握住臉長長嘆了一口氣。茶煙一盪,他的目光竟有些迷離了:“姐姐說得有理。其實,孤也這樣想過,只是孤不聽姐姐親口說出來,總是有些……不甘心。”

  看到他失望到頹喪的神情,我寬慰道:“裘家與王爺的關係非比尋常,即使王爺不理會裘家,外人也會將裘家與王爺看作一體,除非裘玉郎推辭或諫諍。殿下當等陛下宣諭或裘家望門來投,再視時機收入麾下,會妥當得多。何況,裘玉郎的仕途才有起色,等他再做兩年官,於殿下更有裨益。”

  高曜雙眼一紅:“姐姐所言甚是。”

  我關切道:“殿下累了,回寢殿歇息吧。”

  高曜揉一揉眼睛:“孤不累,孤還有好些話要和姐姐說。”

  我笑道:“何必急在一時?殿下身子要緊。”

  高曜的目光安然而眷戀:“姐姐曾告訴孤,無事不要多往來,孤都記在心裡。過了今日,哪裡還有機會再與姐姐飲酒暢談?”

  我微微嘆息,啜茶不語。高曜道:“三年前,父皇曾授孤宿衛之職,孤聽姐姐的話,以為母親守陵為由堅辭。今番立府,父皇授孤戶部員外郎,充三司使鹽鐵副使,姐姐以為如何?”

  我又驚又喜:“恭喜殿下。戶部員外郎不過是個虛銜,鹽鐵副使才是實職。殿下一授官,便是這等要緊的職位,足見聖上器重殿下。”

  高曜笑道:“果真麼?”

  我頷首道:“漢時蜀地卓氏、程鄭[133]之流都以冶鐵而成巨富,游宴堪比封君。吳王劉濞坐擁鹽海銅山,以致七國之亂。而武帝時的鹽鐵榷酤、告緡、平準、均輸等國策籌措了討伐匈奴的糧糙兵餉,卻並未向平民顯著增稅。陛下命皇子入職三司使,是要向朝野表明,目下當務之急,是整頓鹽鐵度支,備戰西北。”

  高曜道:“父皇會如何整頓?”

  我想了想道:“咸平十三年春,御駕親征,皇后監國。當時戰事膠著,後方卻征馬不足,眾說紛紜,卻不明其所以然。皇后命當時身為松陽縣主侍讀的穎妃入宮,方查出豪強屯馬惜售之事。此事也是當年封司政被彈劾的罪行之一。”

  高曜道:“這不通。連穎妃都知道的事,朝臣們如何不知?”

  我微微一笑道:“殿下所言甚是。”

  高曜恍然道:“孤明白了,他們不是不知,而是知而不言。”

  我笑道:“聖上親征回朝,穎妃因告發江南成氏一族私下開礦鑄銀而列位妃嬪,更取得皇后歡心,執掌後宮乃至少府權柄。聽說成氏一案牽連甚廣,年關在即,御駕親往江南處置。識時務者捐財避禍,冥頑不化者聚兵造反,江南震動。那一次,足足籌夠了幽冀平叛和西南變亂的軍費,還剩了好些修堤治河。”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