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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曲指揉一揉眉心,但覺兩道深紋,長長延展到發間,如寒蛇蟄伏。“一百兩銀子除去心頭之恨,不多。敢問殿下,五年前徐嘉秬在文瀾閣被殺的那一日,假如玉機也恰好在那裡,翟恩仙會不會連玉機也殺了?就像紅芯的父親——”

  熙平不假思索道:“這是自然。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又怎會顧惜你的性命?所以孤才帶了你母親進宮,讓慧珠先叫你回長寧宮。幸而被你母親絆住了,不然你的小命可就沒了。”

  我欠身道:“多謝殿下救命之恩。只是刺殺陸貴妃乃是一步極蠢的棋。此舉暴露了蟄伏多年的文瀾閣執事韓復,也牽連出了父親。以父親的心思和手段,當不會如此行事才對。”

  熙平的眼中霎時湧出了痛心和悔恨的淚水:“這件事情是孤的錯。當時皇帝命陸氏進書房議政,慎妃十分焦急。孤怕他廢后,便想除掉陸氏。於是先讓慎妃故意羞辱她,好伺機行事。再者翟恩仙急於為兄報仇,苦苦哀求孤早日動手。那幾日你父親恰巧去莊上辦事,不在府中,待聽聞孤的打算,便堅辭不允。孤正待第二日——四月十五進宮請安時再派人去清音閣傳信與翟恩仙,誰知她已按捺不住,在四月十四日深夜便動了手,還不慎被徐嘉秬點了像。這也算是合該徐嘉秬倒霉,從濟慈宮出來,不回思喬宮,反而去了文瀾閣。這個傻丫頭,哪知深宮險惡。如此焉有活理!”

  我毫不掩飾眼中的憤怒和鄙夷:“當真愚蠢!後來皇帝對後宮謊稱陸貴妃不堪受辱,所以自盡。暗中卻大肆查訪拷掠,終於查出了父親,查到了長公主府!若非皇后為了試探殿下尋玉機查案,韓復經受住喬致的酷刑,翟恩仙又肯捨命,父親兩年前就會——”

  熙平甚是慚愧,垂頭道:“不錯。徐嘉秬死了三年,宮中都沒有動靜,而翟恩仙又已安然出宮,孤以為此事已結,宮中不再追究了。忽聞皇后命掖庭屬和你一起查案,頓時心中大亂。翟恩仙便說,當年是她報仇心切,這才亂了大局。她願為此抵命,只望孤能扳倒皇后與大將軍,為她兄長報仇。”

  我逼視她道:“雖然動機與證據一樣不少,翟恩仙又已認罪,皇后卻並未全信。”

  熙平與我坦然相視,微微一笑:“不錯。她雖不信,卻也愛才,所以除了你的奴籍。她是希望你嫁給皇帝,永遠在宮中為她所掌握。”

  我冷冷道:“殿下也一度想我入宮為妃,就不怕我倒戈麼?”

  熙平極為輕蔑地一笑:“此事你也曾參與其中。你父親是主謀,你是幫凶。你殺了他四個孩兒,即便做了皇妃,也將永不自安。你若想倒戈,就害死你們一家!孤料定你不敢。”

  我哼了一聲:“殿下將柔桑縣主許配給弘陽郡王,所以一心殺掉太子,好讓王爺登上太子之位。只是為何要刺殺三位公主?”

  熙平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左手食指上的黃玉髓戒指,隨口笑道:“孤只想殺高顯,三位公主是誤殺。”

  我怒不可遏,斥道:“胡說!當時周貴妃隨皇帝征戰在外,她的兩個女兒義陽公主和青陽公主常往河上去滑冰,所以小蝦兒才在冰洞周圍做了手腳,為的就是讓她們落水,好跳下去溺死兩位公主。只有皇后的平陽公主才是誤殺!殿下分明是有意殺死兩位公主。為了爭位殘害皇子,我見得多了。生而為皇子,是罪過,這我明白。但三位公主卻是無罪的!”

  熙平霍然起身,將雪白的長裙踢得山高,仿佛掀起了一陣大浪。她大笑,雙眼血絲暴長,所有火與血的回憶都隨著她悽厲的笑聲飄散開來,令人不寒而慄。

  “無罪?可笑!我的兄長、驍王高思諫才是先帝的嫡長子,隨父皇南征北戰多年!他才是當坐在龍椅上的人!如今我的兄長慘死,高思諺那辱臭未乾的庶出孽子卻在皇城中享福!當年若不是周淵多事,深夜報信,那孽子早就被一刀殺了!而我的長姐安平公主高思謹,被炮火轟得屍骨不全,死後還要分葬四方,頭顱巡掛天下城邑,風成白骨都不能入土為安!陸後的祖父陸謙身為太傅,矯先帝遺詔,殺了我兄長,連他正當髫齡的孩兒都沒有放過!呵……父皇在前線駕崩,那個挺屍的老不死何來的遺詔!我的母親被廢為庶人,連先帝貴妃的名分都不能保留。我母親才是父皇的原配嫡妻!如今倒好,陸家的女兒做了皇后,周淵肚子裡爬出來的畜生做了太子!她們倒快活!我高思語偏不准她們這樣快活!”

  她疾步徘徊,忽而逼近我,俯身道:“孤不准!你父親更不准!”她雙眼圓睜,幾乎要噴出兩道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我不忍看她通紅的雙目,別過頭去道:“殿下息怒。玉機明白了。”

  第二章 用心於內

  熙平直起身子,喘息片刻,又施施然斜倚在榻上。“曜兒的外祖武英候,隨先帝征戰多年,與我兄長甚是親厚。唯有他做了皇帝,與我的柔桑生下太子,這孩子帶著我母親和我長兄長姐的骨血,將來繼位為帝,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我暗暗嘆息,忽然心念一動:“奚檜說平陽公主是被小蝦兒誤殺的,其實不然。平陽公主是陸皇后的長女,她亦是小蝦兒暗殺的目標,是不是?”

  熙平甚是得意:“不錯。舞陽君再蠢,也不會蠢到命人殺掉自己的親甥女。奚檜若不說是誤殺,豈不叫人起疑?怪只怪周淵自己,若不是她放不下前仇,非要隨皇帝親征,孤要殺她的兒女還當真不易。本來小蝦兒在水下溺死皇太子已是無望,誰知他半夜裡自己發了癔症,自己跳樓死了!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她尖笑了兩聲,帶著風馳電掣的快意,“殺掉她們的孩子,比殺了她們自己,更教她們絕望!周淵自知年老色衰,所以一走了之,倒也慡快,陸後卻要敬獻年輕美貌的穎嬪——一個商賈之女來固寵。可惜那女孩子雖美,寵愛卻不過如此,她定是惶惶不可終日了。痛快!當真痛快!”說到此處,幾近癲狂。

  我心中一酸:“皇后這一年來,恩寵大不如從前了。且皇帝疑心她與慎妃之死有關聯,日子就更加難過。若奚檜一直不出現,皇后心情鬱郁,身子也會一日日差下去,定然命不久長。殿下又何必讓奚檜這樣快便投案?逼她到無路可退,終究是害了父親。”

  熙平寧定片刻,搖頭道:“孤本擬讓奚檜在外面再躲一兩年,讓她飽嘗喪女、見疑、無寵的苦,待事情淡了再去自首。誰知陸愚卿派人四處找尋,奚檜也是掉以輕心了,竟被他們發現了行蹤,被追得無法,這才回京城投案。落在鄭司刑的手中,總比落在陸愚卿的手中要強。”

  窗外傳來更夫擊坼的清響,勢若春山數起,輕若遊絲牽縈。已經是寅時初了。我的雙手隨心尖悸動,已經無力抓住茶盞和點心。前事已知,我鼓起勇氣問道:“敢問殿下,慎妃究竟為何自盡?”

  熙平哼了一聲,不屑道:“這個愚蠢的女人,總算為了兒子還有膽量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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