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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輕嘆一聲:“玉機愚鈍,並沒有認出來。敢問大人,於錦素是否要回京受審?”

  施哲道:“下官早已派人去了西北,新年之前一定能回京。”

  果然,錦素要回京了。我總預感她會回來,我甚至還想過她會以昌平郡王的王妃或侍妾的身份回京,我萬萬沒想到,她被檻車征回。我憂心大起,屈一屈膝道:“多謝大人相告。玉機先告辭了。”

  正要踏出門去,忽聽施哲在我身後道:“是了,昨天下官請令尊大人來掖庭屬請教了幾句,現下已好生送了回去,大人請放心。”

  我轉身,迎上他頗有探究之意的目光,坦然一笑:“有施大人在,玉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回到漱玉齋,方卸下釵環補眠。我將銀鐲銀環一一放回妝奩的小屜中:“施大人說他在慎妃的妝奩中尋到一樣重要的證物,可惜太遲了些。妝奩是女子天天要用的物事,掖庭屬當早早查過,怎麼會那麼遲才找出那件重要的證物?那重要的證物又是什麼?”

  芳馨將我的長髮握在腦後,從鏡中望著我道:“姑娘才好些,就又操心了。理它是什麼呢?養病要緊。”

  我又道:“錦素與此事有何關聯?”

  芳馨柔聲道:“奴婢說句不中聽的,以姑娘的聰明,要想明白此中關節,想必不難。可想明白了又如何?於姑娘既與慎妃之死有關,想來也不是什麼好事。便知道了也不高興,何妨糊塗些?”木梳在我鬢邊一緩,又道,“姑娘成日家想保全這個,保全那個,為什麼不想想如何保全自己?自己的身子都這個樣子了——”說著自鏡中斜了我一眼,眼珠子翻成了溜光的鵪鶉蛋。

  我失笑:“姑姑莫急,我不想便是了。”

  用過午膳,我便歪在榻上看書。整日昏睡,也是極消耗神志的,一頁書在眼前晃了許久,一個字也沒有瞧進眼裡。拋了書午睡,卻又走了困。雖應承了芳馨不想,但種種疑竇似月光下的cháo水一涌而上,瞬間填沒了心竅。事關錦素,不由我不想。

  忽聽簾外腳步雜亂,綠萼進來笑道:“簡公公來了。”

  我忙坐起身,請小簡進來。小簡本跟著皇帝出宮祭天,不知因何突然折返。只見他一身鮮亮的寶藍長衣,腳上是一雙簇新的繡花棉靴。我略一打量,微笑道:“簡公公不是出宮了麼?這會兒回來有何指教?”

  小簡的雙眼眯成一彎新月:“陛下在外面,命奴婢回來向太后請安問好,且陛下也放不下大人的病,特命奴婢回來瞧瞧。”

  若只說皇帝關心我,未免不孝,捎帶上太后,就好聽得多。我並不露一絲喜色,恭敬道:“謝陛下關懷,臣女很好。”

  小簡笑道:“大人竟不問陛下好不好?”

  我愕然。我並不在意,為何要問他好不好?小簡見我呆住,還以為我害羞,只嘻嘻笑道:“無妨無妨,陛下最喜朱大人淡淡的樣子,不問也好,不問也好。問多了反倒無趣了。”

  我哭笑不得,啞口無言。小簡又道:“陛下怕大人病中寂寞,命奴婢回宮時,特意從熙平長公主府繞一腳,請老夫人和大姑娘來宮中相陪。”說著一擊掌,綠萼笑盈盈地引了母親和玉樞走了進來。

  我頓時從榻上跳了起來,險些站立不穩,一頭撲在母親的懷中。小簡立刻舉袖拭淚,躬身道:“大人且和老夫人說話,奴婢先告退了。”

  我忙行禮,含淚誠懇道:“臣女謝陛下恩典。”

  待小簡出去,母親扶著我同坐在榻上,也顧不得禮數,只捧著我的臉端詳,哽咽道:“你受苦了。”我悲喜交加,伏在她的懷中痛哭。玉樞和芳馨俱垂淚不已。

  痛快哭了一場,只覺得心裡鬆快不少。芳馨撫著我的背道:“夫人和小姐好容易進宮來,只怕一會兒就要回去了,姑娘怎麼只顧著哭?”

  母親拭了淚,攜起玉樞的手站起身,盈盈拜倒:“民女朱洪氏(朱氏)拜見女丞大人。”

  我起身扶起母親,含笑泣道:“母親和姐姐不必多禮。”芳馨亦扶起玉樞,笑道:“大姑娘比去年在景園見的時候更見標緻了,竟比我們姑娘還要美三分。哭花了臉就不好看了,奴婢這就打水去。”說著掀帘子出去了,又吩咐綠萼和小蓮兒上茶。

  只見母親穿著家常的青衣布裙,只在腦後綰了一個低低的平髻,簪了一支琉璃簪,垂下細細一綹流蘇。除此以外,別無長物。玉樞身著水墨梅花短襖,衣襟和袖口上都鑲了窄窄的一條貂毛,裙下垂著紫玉梨花佩,發間戴著我去年用太湖珠穿了送給她的珠花。瑩瑩珠光,越發顯得她面如桃花。和她一比,我直是牆頭衰糙。母親和玉樞俱是匆匆趕來,想來來不及更衣。母親簡樸,玉樞華貴,想來日常在長公主府,便是如此妝扮。

  一時淨了面。綠萼奉茶,小蓮兒端了陶碗進來,濃郁的藥香頓時掩過了茶香。我伏在母親肩頭皺眉道:“又要喝藥了。”

  小蓮兒道:“方太醫千叮萬囑,藥要按時用。奴婢知道姑娘怕苦,已經備好了蜜餞和甜湯了。”

  芳馨對母親笑道:“夫人有所不知,平日裡姑娘喝藥,不論多苦,要喝多少,哎都不哎一聲的,這會兒夫人進了宮,姑娘倒抱怨開了。”

  我斜了她一眼,扁扁嘴道:“我何曾抱怨了?”

  母親接過藥碗,對小蓮兒道:“我來餵她喝藥就好。”

  我忙道:“怎敢勞動母親?”

  母親微微一笑,已舀了一勺藥汁送到我口邊:“我也是進宮的路上,才聽簡公公說,你竟然病得這樣厲害。十六年,我這個做母親的,竟然一點兒都不知道。”說著落淚。

  我就著她的手吞下藥汁,只覺連眼淚都苦了幾分。母親又道:“從前只是以為你身子弱,沒想到竟是一個大症候。都怪我。”

  芳馨忙道:“咱們姑娘得夫人親手餵藥,這病定然好得快。”

  我從母親手中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母親欣慰地擦了眼淚,拉住我的手,似有千言萬語。我拈過一粒青梅放在口中,方展顏一笑。芳馨道:“姑娘且和夫人小姐自在說話,奴婢們在外面候著。”說罷帶著綠萼和小蓮兒退出了西耳房。

  母親拉著我的手道:“去年因為宮中有喪事,你竟沒有回家來,好些話來不及對你說。想不到今天被簡公公喚進宮,可算意外之喜。果然聖上待你很好。”

  不待我答話,玉樞迫不及待道:“妹妹這是要做皇妃了麼?”

  我想起昔日“梨花忘典”之事,不由笑道:“那一日抽中了‘卻輦之德’的人,不知是誰?”

  玉樞頓時紅了臉,搖晃著母親的肩頭:“母親瞧妹妹,才好些就要拿女兒取笑。”

  母親拍拍她的手,向我微笑道:“如此說來,你是不想嫁的了?”

  我垂頭道:“近來慎妃歿了,紫菡歿了,昱嬪倏然失寵,皇后那裡也多事。女兒怕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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