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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菡不舍道:“奴婢想陪著姑娘。”

  我撫著她鬢邊的柔發,憐愛道:“傻妹妹,你陪著我有什麼用。你便服侍得再好,我也不能給你一個姝位和媛位。”

  紫菡頓時紅了臉:“姑娘說什麼!一醒來便沒正經。”

  我笑道:“我說的是實話。回宮去吧,我這裡有姑姑和綠萼。”紫菡遲疑半晌,依依告退。

  芳馨送了紫菡回來,坐在床沿凝視我的面孔道:“姑娘的臉色還是不好,奴婢已經照從前銀院判的方子煎了藥,姑娘晚膳後再飲一劑。”

  我拉一拉錦被,雙手的力氣正慢慢恢復。我握住著芳馨的手,平靜道:“紅芯死了。聽說在捕獸坑裡跌死的。”

  芳馨大驚,瞠目無語。良久方沉聲道:“姑娘是疑心——”

  我冷冷道:“她是依照熙平長公主的意思行事,但偶爾也為皇后所用。去年她沒有隨我去景園,長公主已然問起過,只要她細心查訪,不難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回了長公主府,但長公主身邊卻容不下這等不忠心的奴婢。再者……”我停下,忍住胸口的隱痛,深深吸一口氣。

  芳馨道:“姑娘是說長公主殺雞儆猴麼?”

  我低頭一哂:“多少有這層意思在吧。”

  寢室中一分分暗了下來,靜得如同亘古荒涼的深海。良久,芳馨道:“姑娘雖出身長公主府,但如今是從五品女丞了,又有皇上和皇后的恩寵,若鐵了心要和長公主生分,也不是不可以。”

  我輕哧一聲:“從五品女丞?與從七品女巡有何分別?況且我若行得正,她不能將我怎樣;若她行得正,我又為何要和她生分?”

  芳馨一怔,垂頭道:“是。奴婢糊塗。”

  我嘆道:“掌燈傳膳吧。”

  第十八章 隱初在我

  綠萼支起窗,但見重重殿宇的盡頭,一輪明月冉冉升起。綠萼回首笑道:“自姑娘升作女丞,內阜院送來的飯菜天天都是肥雞肥鴨、大魚大肉的,也不知道是份例如此呢,還是他們刻意巴結的。姑娘都不愛吃,奴婢們可吃胖了好些呢。”說罷扶我下榻,坐在桌邊。

  芳馨為我披上一件冰月梨花紋的長衣,笑道:“菜太油膩,姑娘病著,該用些清淡的。”

  綠萼笑道:“姑姑不必擔心。適才定乾宮賞了好幾味清淡的小菜,都是姑娘素日喜歡的。簡公公親自領了人送來的,說是陛下向紫——田女御問起姑娘的病情,田女御便說姑娘平素就口味清淡,喜好甜食,這會兒更不愛吃油膩的,陛下就賞了幾道御膳下來。”

  我愕然道:“怎麼簡公公來了我沒聽見?你們也不告訴我?”

  綠萼道:“姑娘在三樓,簡公公只將御膳送進漱玉齋便回去了。再者,簡公公說姑娘病了,需要多歇息,不叫奴婢打擾。”說著命小丫頭將晚膳端了上來。

  芳馨笑道:“陛下對姑娘真是關懷備至。”我瞟了她一眼。芳馨忙又道:“今夜是俆女史四周年的祭日,姑娘用過了晚膳可還去花園裡祭拜麼?”

  我淡淡道:“自然要去。對了,再備幾碟瓜果,也祭奠一下紅芯吧。畢竟她也服侍了我好幾年。”

  芳馨道:“紅芯雖然枉死,但若從頭說,還是她自己不好,姑娘又何必要祭她?”我嘆道:“姑姑聽說過‘唯命不於常’[41]這句古話麼?”

  芳馨道:“奴婢愚鈍,請姑娘賜教。”

  “唯命不於常,言幸之不可數也。便是說,命數無常,幸事難期。這一次是別人,下一次未必不輪到自己。對了,明天拿些銀子叫小錢送給紅芯的父母,也算是主僕一場。”

  芳馨恭敬道:“是。姑娘仁厚。”

  四月二十日,閉關五十餘日的周貴妃終於出關了。這一天,濟慈宮的宜修來請我去為太后繪像。

  西廂的門窗洞開,穿堂風攜著花糙的清香鼓盪起層層簾幕,驅散了沉鬱的檀香氣味。太后身著素白窄袖單衣臨窗而坐,腰肢纖細,挺秀如松。蓬鬆的秀髮低低綰著,幾縷青絲蜿蜒頸下。膚白勝雪,未施脂粉。

  我從未見過太后妝扮得如此閒適,只覺耳目一新。行過禮,太后笑道:“請你來不為別的,只因為皇帝和昇平都贊你的美人畫得好,因此要煩你為本宮也畫一幅。”

  我恭敬道:“太后謬讚。如意館有許多成名的畫師,擅畫肖像。稚子塗鴉,登不得大雅之堂。”

  太后道:“你的畫技或許不如館中畫師,但本宮只取你畫中的新意。你為昇平所繪的像本宮看了,既要寫實又不能刺心,畫得很好。那火器美人圖,更顯出你博採眾長,胸有丘壑。”

  我連忙拜道:“謝太后讚賞。”

  太后笑道:“起來坐吧。你畫得好,本宮重重有賞。”說著吩咐幾個力大的內監將外間的黃梨木大書案搬進來。又問我道:“聽說你病了,可請太醫瞧過了麼?太醫怎麼說?”

  我欠身道:“勞太后動問。這是臣女胎裡帶來的血氣不足的宿疾,不妨事。”

  太后關切道:“還是要請太醫好生瞧瞧,或許能根治也不一定。”

  “是。多謝太后關懷。”回頭見書案搬了上來,忙吩咐綠萼將筆墨顏料都拿了上來。

  太后見我久不落筆,便笑道:“說是來作畫的,怎麼發起呆來?”

  我微笑道:“太后風姿卓犖,宛若仙人。臣女一支凡筆,恐難勾勒太后姿容,故此還需斟酌,請太后恕罪。”

  太后嫣然一笑:“那你慢慢想,本宮不擾你。”說罷命佳期尋了日常所用的佩劍,細細擦拭。

  時光寂寂,如水而逝。正當我就要落筆之時,忽聽宮人在外稟告:“啟稟太后,貴妃求見。”

  太后奇道:“這才出關,怎的不去見皇帝,倒來本宮這裡?”

  佳期笑道:“貴妃是太后的弟子,又是兒媳婦,出了關先來拜見師尊和婆母也是應該的。”

  太后不以為然,一面將長劍還入鞘中,一面道:“請貴妃進來。”

  周貴妃一襲廣袖素衣,飄然而進。閉關五十餘日,她臉頰瘦削,面色蒼白,目光清淨,涼若秋水。白衣雖顯寬大,行動間卻微塵不起,絲毫沒有驚破這一室的寂靜。她見了太后也不行國禮,只執弟子禮,盈盈一拜。

  太后一驚,伸手虛扶:“淵兒你這是……”

  周貴妃淡淡一笑,“淵兒是來拜別姑姑的。”

  太后嘆道:“這便是你閉關數十日的所思所想麼?”

  周貴妃道:“淵兒承姑姑教誨三十餘年,如今也是四旬老婦了。在宮中數十載,早已忘了天地之恆久廣袤,才是我輩學武之人所孜孜嚮往的。淵兒從此當遁跡山野,游弋江湖之間。”

  太后嘆道:“你要走,我不攔你。只是你放得下皇帝,放得下你三個兒女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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