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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淡然道:“紅芯既然肯拋頭露面,就不怕我查。查出來也只說是自作主張。”

  芳馨恍然道:“如此,熙平長公主在姑娘面前還有退步說話的餘地。”

  我冷笑道:“熙平長公主是我的恩主,她即便明說要我親近皇帝,我也不會當面忤逆她。又何必如此費心!”

  芳馨道:“姑娘已是從五品女丞,父母又已脫身奴籍,長公主再不能像從前那樣對姑娘隨意指使了。如此費心,也不為過。”

  我散下長發,合目道:“殿下既然肯費心待我,我便領了她的情。”

  芳馨道:“那姑娘要如何處置紅芯?”

  我嘆道:“姑姑多番為她求情,瑤席姑姑也寬容她。她一時為長公主驅使,一時又為皇后賣力,真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麼。”

  芳馨微笑道:“紅芯姑娘心氣高,只是不得要領。姑娘可要傳她來問一問麼?”

  我擺手道:“又何必多問。姑姑去告訴瑤席姑姑,就說我的意思,讓她隨意尋個錯處,打發她出宮便是了。她既照長公主的意思行事,想來她便是回了府,長公主也不會苛待她的。”

  芳馨神色一動:“姑娘仁慈。說不定紅芯便是看準了這一點,因此藉以出宮。畢竟她被姑娘斥逐,在宮裡是沒有前程了。”

  我起身嘆道:“想通了是最好,回了長公主府,長公主也許還能重用她。”

  咸平十四年三月十七日,昇平長公主下嫁謝採薇的哥哥、理國公世子謝方思。三月二十二日,依照昇平長公主的旨意,內阜院安排我遷入漱玉齋。因紅芯不小心將皇后賞賜的玻璃繡屏砸碎,瑤席便支會內阜院,遣紅芯出宮了。

  昇平長公主尚未和親之前,住在玉茗堂三樓的寢室中。自她從北燕歸來,因腿腳不便,便移到底層東耳房居住。我喜愛玉茗樓的視野開闊,便擇了三樓的寢室居住。推窗向東望去,便能看見慎嬪所居住的歷星樓。漱玉齋糙木蔥蘢,遍植佳木。我常常倚在鞦韆架上,面對盛開的玫瑰讀書。自從小簡說皇帝曾提起我當年在紫藤花下讀書的情景,我便再也不去益園讀書了。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舞陽君的情夫奚檜還沒有找到。前線班師,皇帝忙於軍政,也無暇去看望皇后和周貴妃,平素都是張田二位女御隨身侍奉,寵愛冠絕後宮。

  四月的一天,艷陽高照,我吩咐文瀾閣的內監曬書,自攜了一本《易經》坐在小橋欄杆上隨手翻著。日光無情抽打著字裡行間,書塵漫天飛揚。橋下的小池之中,幾十尾碩大的錦鯉自在悠遊。青石嶙峋,碧波盈盈,郁菁叢生,翠萍靡靡。曬書場上傳來宮人們嘻嘻哈哈的說笑之聲。

  池水並不深,一眼見底。我想起徐嘉秬和紅葉都在這裡溺斃,便滿心不自在起來。一個神思恍惚,險些翻身掉入水中。忽覺手臂被人拉扯住,一個熟悉的少女聲音道:“大人怎麼坐在橋上看書,小心落水。”

  我忙扶著欄杆站起身,定神一瞧,但見眼前少女一身白衣,頭戴銀環,容貌雖不出眾,卻甚是可親。正是蘇燕燕。自從她被廢黜為奴,在守坤宮服侍皇后,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驀然相見,甚是意外:“許久不見妹妹了。”

  蘇燕燕行禮道:“奴婢參見朱大人,大人萬福。”

  我笑道:“妹妹不必多禮。”

  蘇燕燕笑道:“奴婢已不是女巡,大人不可再用昔日稱謂。”

  她雖被廢黜,卻未見消瘦。面色紅潤,眸光亮如星辰。我笑道:“妹妹雖遭困厄,卻風采不減。還以姐妹相稱便好,不必拘束。”

  蘇燕燕欠身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說起來,妹妹蒙姐姐救命之恩,還未言謝。若非姐姐勘破懸案,尋到真兇,妹妹恐怕已不在世上,連帶著父親也要受牽連。”說罷深深行了一禮,“姐姐活命全身之恩,妹妹沒齒難忘。”

  我淡淡道:“何必言謝。三位女巡之中,妹妹罪責最輕,倒不至於牽連令尊大人。如今華陽公主將滿五歲,這侍讀之職,非妹妹莫屬。”

  蘇燕燕道:“待罪之身,不敢望進。”

  我笑道:“姐妹之間,只管說這些做什麼?妹妹這會兒來文瀾閣做什麼?”

  蘇燕燕道:“皇后命我來文瀾閣選兩冊書看。姐姐常日在文瀾閣校書,便斗膽請姐姐做主挑幾本,也省得我費精神。”

  我笑道:“這有何難?只不知娘娘要看什麼樣的書?”

  蘇燕燕道:“娘娘近來身子不慡,連繡花也沒有力氣了,想看些傳奇雜說解解悶,姐姐這裡可有麼?”

  我指著曬書場道:“那邊曬著的便是。”只見幾個小內監捧著書坐在石頭上讀得專心,於周遭嬉鬧充耳不聞。

  蘇燕燕望了一眼,笑道:“若不是傳奇雜說,諒他們也不能讀得如此專心。”

  我攜了她的手到曬書場中擇了五冊書,又問道:“前些天請安時,皇后的精神尚好,怎麼忽然……”

  蘇燕燕嘆道:“哪裡好了,不過一口氣撐著。娘娘自生了祁陽公主,身子便一直虧著。接著監國大半年,又太過操勞,更兼這陣子心氣鬱悶,這才病了。從前天開始,太醫日日請脈用藥,整個椒房殿竟是焙在藥罐子裡的。”說著眼底一濕,“陛下也不來看,娘娘也不准下面的人去稟告。”

  我心下惻然:“如今是誰常去侍疾呢?”

  蘇燕燕道:“昨天弘陽郡王殿下前去問安,在寢殿中奉藥侍疾。娘娘說,殿下年紀還小,怕過了病氣,不許他再來了。如今是史姑娘侍奉得多。”

  史易珠,這本也在意料之中。皇后病了,宮中諸事無人料理,史易珠自幼理家,皇后素來喜歡,此刻自然倚重。我忙道:“娘娘病了,我竟不知道。這就隨姐姐前去守坤宮請安侍疾。”

  蘇燕燕指著我手中的《周易》,櫻唇一彎:“易曰:狐涉水,濡其尾。[40]比起旁人,姐姐果然是個有始有終的。”

  我淡淡一笑:“娘娘待我不薄,故銘感恩德,不敢有失。”

  四月十五日,照例隨帝後去拜見太后。皇后雖然身子不好,卻也用胭脂撐出好顏色,勉強去了。熙平長公主更是如往昔般早早入宮了。

  從濟慈宮出來,我便徑直去了文瀾閣,一頭扎進幽暗清涼的書庫中。兩個小內監在我身後,一捧蓮花魚子小硯,一捧書錄。我左手提著一盞琉璃燈,右手執筆,在書冊間指指點點。如此站了半個時辰,只覺雙膝僵硬,便出去歇了片刻。

  回到書庫,行到最幽暗之處,燈光一晃,猛覺身後多了一人。我大驚,心頭似被巨錘沉沉砸下,驚顫不已。左手燈座在地上跌得粉碎,幽焰躥起,歸於寂滅。

  兩個內監忙一左一右架住我,方不至於跌倒。只見一個青白人影從漆黑的角落裡閃了出來,盈盈道了萬福:“大人何至於如此害怕?”

  我神魂未定,但見此人身著青玉色半袖紗衫,身量纖細,神情淡漠。發間一枚貓眼蝴蝶簪在黑暗中宛如幽怨雙目,明亮而冷艷。我撫胸道:“慧珠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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