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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道:“他怎麼說?”

  鄭新道:“吳省德得知母親與人私通,頗為震驚。他只知母親愛制各種丸藥膏藥,並不知道母親行厭勝之術。臣不得已,也用了笞刑,然而看他的神情姿態,臣竊以為他是真不知情。臣又親自審問舞陽君,舞陽君卻甚是驕橫,什麼也不肯說。舞陽君是皇后的長姐,臣不敢擅自用刑,請陛下聖斷。”

  皇帝向周貴妃道:“愛妃怎麼看?”

  周貴妃淡淡道:“臣妾牽涉案中,恐出言不公允,有礙聖斷。此案由鄭大人和朱大人主查,且二位大人是最公正的,陛下當問二位大人才是。”

  皇帝又問我:“朱大人以為呢?”

  我連忙站起身道:“臣女不敢妄言。”

  皇帝一揮手,掌緣削飛一封奏疏,呼啦啦扯開了落在地毯上,撲的一聲如一記重錘落在我心上。皇帝冷冷道:“朕要聽實情。”

  見皇帝動怒,我不敢再托以虛詞,定一定神,行禮道:“臣女以為,刑法酷烈,冤獄必多。且舞陽君爵位在身,又是皇后的長姐,不宜動刑威逼。”

  鄭新道:“若不動刑,便不能取得供詞。”

  我肅容道:“舞陽君雖有種種過錯,但目前所有人證和物證,不足以證明是她指使奚檜毒殺小蝦兒。所謂‘政寬思濟猛,疑罪必從輕’[32],陛下盡可以其他罪名處置舞陽君,但殺害小蝦兒和三位公主的案子,仍需詳查。依下官愚見,大人當張榜通緝奚檜,儘快將他捉拿歸案,與舞陽君對質,如此方能定罪。”

  鄭新道:“可他若隱匿起來,那便十分棘手了。”

  我思忖片刻,道:“其實下官有一事不明,還要請教大人。”

  鄭新道:“不敢當。”

  我問道:“眾所周知,皇后知書達理,溫柔寬厚,為何舞陽君竟如此顢頇無知?”

  鄭新道:“大人有所不知。舞陽君是陸家的庶長女,生母不過是個使女。舞陽君自幼隨生母在南方長大,並沒有隨父兄在京中讀書。直到皇后入宮後數年,才命人接了來。故此性情見識與皇后和陸將軍全然不同。”

  我淡淡道:“那便是了。謀害三位公主需要周密的部署和千載難逢的良機,這位舞陽君既如此莽撞無知,暴躁不端,下官實難相信,她便是那個主謀。”

  鄭新捋髭沉吟:“不錯。只是追查到此也甚是不易,難道便不在舞陽君身上下功夫了麼?”

  皇帝的臉愈加陰沉:“帶著爵位不能用刑,那朕便先依巫祝厭勝之罪褫奪她的爵位。鄭大人只管安心去查,務必將奚檜緝拿到案!”說罷微微寧和了口氣,向周貴妃道,“愛妃以為如何?”

  周貴妃道:“臣妾以為,若舞陽君不是主謀,一則也許她背後另有其人,二來也可能被人陷害。鄭大人查案時萬不可疏忽了。”

  鄭新道:“臣遵旨。”

  皇帝道:“那便這樣辦。”當下眾人領命退下。

  我一言不發,疾步回宮。剛剛走進永和宮,便見綠萼便拿了一面紅木台屏架子和一幅喜梅雙面繡過來,笑盈盈道:“姑娘快瞧瞧,這是紅芯姐姐繡的,好看麼?”她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快。然而這幅喜梅繡虬枝蜿蜒,紅梅似血,構圖飽滿,針法細膩,果然是上品。於是笑道:“好看,那就快拿去做好,別耽誤了兩日後向皇后請安。”紫菡應了一聲,喜滋滋的去了。

  我命芳馨隨我到內室。芳馨問道:“姑娘不高興了麼?”

  我冷冷道:“適才在御書房中,姑姑為何要那樣說?姑姑明知我當時是因為紅芯才——你這樣說,顯得我有意加深舞陽君的罪惡。”

  芳馨平靜道:“陛下問姑娘那陣子可有不妥,奴婢據實以答。陛下和鄭大人已將許多事情歸罪於她,奴婢這一句話是代姑娘順了聖意。每咒必中,陛下才會嚴懲舞陽君,一心捉拿奚檜。姑娘就是太心軟,這樣對隼事情自然是要回稟的。”頓了一頓,低聲道,“其實陛下越是疑心舞陽君,就越是對皇后疏遠,如此慎嬪和弘陽郡王殿下才更有希望。”

  我驚異於她縝密的思緒,一時愕然不語。只聽芳馨又柔聲道:“姑娘暈倒,固是因為紅芯。那紅芯犯錯,又是什麼緣故?焉知不是被人詛咒之後,言行如昌平公一般悖逆?連陛下都能原諒昌平公的驕縱無禮,姑娘為何就不能原諒紅芯?”

  我心下一軟,嘆道:“姑姑,你為何待紅芯這樣好?是因為她苦苦哀求你麼?”

  芳馨道:“紅芯是哀求過奴婢讓她回來。但奴婢早說過,奴婢這樣並不是為了紅芯,而是瞧著姑娘每每問起她,總還是牽念著。既然掛心,何不尋個機會說開了,也就好了。”

  我嘆道:“姑姑,你是知道紅芯犯了什麼過錯的。”

  芳馨低頭道:“奴婢知道。但紅芯姑娘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她如何自主?她又能開罪誰?姑娘固然可以不再用她,但何妨結一個善緣,叫她遠遠地為姑娘效力,也是好的。”

  我無奈地一笑:“罷了,叫她回來吧。只一樣,讓她帶著丫頭們做針線就好,不能近身侍奉,也不能進殿。”

  芳馨歡喜道:“是。奴婢這就去和瑤席說。”

  晚膳時分,小錢進來稟道:“大人,掖庭令鄭大人和掖庭左丞李大人要在傍晚對最後十幾個宮人施杖刑。”說罷微一抬眼,見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身子一跳,復又低下頭去。

  綠萼在一旁蹙眉道:“你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明知姑娘最聽不得這些。這會兒正用膳,說什麼杖刑不杖刑的,存心讓姑娘沒有胃口麼?”

  我捏著一隻白瓷湯匙在金黃色的筍湯里輕輕攪動,舒口氣道:“好了,聽了這麼多回,還有什麼聽不得的。但是我記得我並沒有吩咐你去掖庭屬。”

  小錢恭敬道:“大人的確沒有吩咐奴婢去掖庭屬。只因奴婢整日閒著,不能為大人效力,心裡不安。想著近來掖庭屬多事,便擅作主張去尋李大人打探一下消息。”

  我嗯了一聲道:“今日要杖斃的這十幾個宮人是什麼人?”

  小錢道:“這十幾個宮人是當日在湖上滑冰的,有男有女。”

  手一停,白瓷湯匙沉在幾片鮮筍之下,我驀然想起一事,問道:“刑部的人有沒有去掖庭屬提審?”

  小錢遲疑道:“這……奴婢沒有問,李大人也沒有說。”

  我淡淡道:“這便是你沒有問仔細。”

  小錢躬身道:“奴婢們若沒有大人的指點,自然是什麼事也辦不成的。”

  我微笑道:“趁著內宮還沒下鑰,你再出去,提醒李大人,若是刑部這一兩日還沒有提審過這些宮人,便將杖刑延後。這就去吧。”小錢應了一聲,正要躬身退下,我又道,“回來尋芳馨姑姑領賞去,別忘了。”小錢換了一副輕鬆的口氣,應了聲是,轉頭一溜小跑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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