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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道:“妹妹究竟有何貴幹?還沒開聲便說了這麼一大車子奉承話。”

  錦素笑道:“姐姐對我好,我才奉承的。只因殿下去了家宴,我無事可做,因此來與姐姐談講談講。”

  正說著,紅芯和小西已寫完了當日的功課,各自拿來請我檢閱。錦素掃了一眼道:“連紅芯都寫得這樣好了。還是姐姐有恆心,若換了妹妹,可懶怠教人念書寫字。”

  我向紅芯指出一筆寫歪之處,又向錦素道:“一日不過念幾句書,寫兩篇字而已。反正我和二殿下總是日日都要習字的。”

  紅芯道:“這半年來奴婢們隨姑娘讀書,也知道了很多做人的大道理呢。”說著收起那幾篇字,行禮道,“於大人請寬坐,奴婢去做些點心來。二位大人是要下棋還是看書?奴婢去外間選兩本書進來?”

  錦素掩口一笑:“紅芯果然有學問了,都能替姐姐選書看了。”

  我點頭道:“紅芯,去外間將我近日新得的兩本書拿過來,把圍棋也拿進來吧。”

  錦素看紅芯領著眾丫頭出了南廂,忽然似笑非笑道:“說起書,我想起個有趣的事情,姐姐可要聽麼?”

  我瞧著她口角一絲妖異的笑容,頓時警覺:“妹妹請說。”

  錦素站起身來,用鐵鉗子撥了撥炭火,揀出一枚開裂的栗子,輕輕吹去炭灰,剝出嫩黃色的果子遞於我。我伸手接過,放在桌上。

  錦素道:“昨日我奉貴妃之命去文瀾閣選書,恰巧碰到定乾宮的李公公從起居院出來,懷中抱了許多冊子。行經小池邊,竟然掉了幾本到水中。李公公急得什麼似的,我便幫著他檢視了一番。原來掉進水中的是今年四五月份的三本內起居。李公公便遣人將其餘的先送去御書房,自己卻將弄濕了的幾本送回起居院。偏偏那會兒執筆謄抄的供奉官都不知去了哪裡,我只得與李公公一道,將內起居注烤到半干。李公公也是識字的,他念我寫,直抄了小半本,那兩個供奉官才來呢。”

  四五月的內起居注。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好,卻又說不上來。只聽錦素接著道:“姐姐,我聽那李公公念著念著,便念到了死去的宮女曾娥。”

  我心中一跳,右手不自覺將桌上的栗子捏在手中,手心滑膩,碎屑簌簌而落。錦素又道:“姐姐可知道那內起居註上,說了曾娥什麼?”

  一瞬之間,心中閃過千般念頭,也想到了那個最荒謬的答案。“什麼?”

  錦素道:“‘四月廿五,上幸御書房女御曾氏,賜碧玉獅鎮紙一對。’”

  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不!在守坤宮時,我曾將四五月間的內起居檢視數回,從未見過“上幸御書房女御曾氏,賜碧玉獅鎮紙一對”這一句。那對玉獅子,分明是曾娥盜取,以為出宮後的用度,幾時竟成御賜之物?如此說來,她腹中的孩子,豈非成了龍裔?

  忽聽錦素道:“姐姐聰慧,應當都知道了。”

  我嘆道:“妹妹今天是特地來告知我此事的麼?”

  錦素肅容道:“正是。姐姐對我有恩,故此特來告知,望姐姐早作籌謀。”

  白日裡的父子情深,不過是他構陷原配皇后的一絲愧疚。我不禁齒冷:“這也太過匪夷所思。”

  錦素微笑道:“姐姐不必擔憂。姐姐向來謹慎有禮,兩宮貴妃都喜愛姐姐,二殿下更是離不開姐姐。”錦素既知原委,可見她與李演謄抄內起居並非巧合。來日廢后,她亦是有功之人。皇后殺了她母親,她旋即報復。我縱惱怒,卻無從發作。

  我一言不發,錦素亦無話可說,於是起身告辭。正待出門,正撞上紅芯捧了一碗奶茶進來。“於大人這便要走麼?”

  錦素恍若無聞,忽然駐足:“姐姐,你怪我麼?”

  我澀然道:“為何要怪你?”

  錦素雙肩一松,方敢回身,紅著眼睛屈膝作別。

  第二十二章 無中生有

  因許久不見我有吩咐,芳馨輕手輕腳地來南廂查看。見我只是呆坐,且神色不似往常,便喚道:“姑娘……”

  我笑道:“姑姑來得正好,我有一件要緊事與姑姑說。”

  芳馨微微鬆了口氣:“奴婢還以為姑娘睡著了,雖說屋子裡有炭火,但總不免著涼。”

  我收起面前的字帖,一面將筆在梅青釉三足筆洗中洗淨,一面道:“我要和姑姑說的事情,恐怕不日就要應驗。”於是請她坐下,將適才錦素所言轉述一遍。

  芳馨大吃一驚:“曾娥的孩子明明是她的情郎的,怎生成了龍裔?”

  我深吸一口氣,合目道:“姑姑,當初曾娥出事的時候,我與皇后早將四五月間的內起居細細看過,根本就沒有曾娥承幸的記載。”

  芳馨道:“既是從未被恩幸,那於大人重新抄錄時,又怎多出這樣一條?”

  茶已冰涼,栗子在炭火中埋得太久,逸出焦糊的氣味。“抄錄內史,是起居館中供奉內官的職責,李公公和於大人私自謄抄不說,還擅自添加曾娥承幸的條文。篡改內史,依國法是大罪。”

  芳馨道:“他二人究竟為何如此?於大人為何竟肯將此事告訴姑娘?”

  我一哂:“李公公和於大人是向誰盡忠的?是誰能在他們干犯國法之後,替他們遮掩?”

  芳馨目視西南方道:“是定乾宮和遇喬宮……”

  我厭惡地別過頭去,冷笑道:“姑姑還沒想明白麼?陛下這是要——廢后!”

  芳馨頓時跳起身來,將右掌壓在我的唇上,輕聲道:“姑娘縱是知道,何必說出來,須知隔牆有耳。”我點點頭。芳馨這才放下手掌,道:“姑娘既說他們重新抄錄內史,只寫了小半本,那兩個供奉官便回來了。想來他們並不知內情,若從頭核對,定能查出謬誤。”

  我嘆道:“要想讓他們核查不出,又有何難?只需將原本中的這兩頁悄悄撕毀便是。起居館中的人只當是掉入水中,水浸脫頁,不經翻動而損壞了。且內史缺失,於他們也是大罪,既然有人已經謄抄過了,又何必多事?何況聖上下旨急著要看,自然不容他們重新再抄。再者,那兩個供奉官也未必知道是錦素他們動了手腳,說不定只當是自己的同僚抄了一半撇下的。更何況,錦素善於書法。”

  芳馨掩口道:“好細緻的心思!”

  我哼了一聲道:“姑姑在宮中多年,可聽聞皇后有什麼大錯麼?”

  芳馨側頭想了想,道:“皇后娘娘雖然嚴了些,但確是沒有大錯。就是曾娥和杜衡兩個,也是照宮規來辦的,只是她們自己沒有熬過刑去。論理,這應當怪她們自己犯錯在先,實在怨不得皇后。”

  紅燭蠟淚緩緩而下,凝結成屈辱而不甘的塊壘。我嘆道:“如此姑姑該明白了吧。”

  芳馨恍然道:“那於大人將此事告知姑娘的用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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