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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儂呆了呆。「咦?」這麼巧?

  「父親去世前,我一直在倫敦念書,後來又到巴黎繼承舅舅的財產與公司,直到父親去世後,我才回到夜丘繼承康帝酒園,學習種植葡萄與釀酒的知識,而弗朗叔叔也很殷勤的提供他的協助,又主動提議說他可以暫時替我處理帳務方面的問題,好讓我專心學習,因為他是我叔叔,我相信他……」

  聽到這裡,沒來由的,雪儂突然覺得背脊有點發涼,趕緊端起杯子來喝下好幾口熱紅茶,卻依然驅不走胸口隱隱的心寒。

  「之後,伊德他父親好幾次私底下警告我弗朗叔叔不可信,並告訴我父親去世前正在猶豫是否要趕走弗朗叔叔,考慮再三後,我決定收回帳簿。記得當時已經相當晚了,叔叔剛從外面回來,由於他時常不在家,所以我決定立刻去找他收回帳簿,不意卻恰好被我聽見他在對嬸嬸炫耀……」

  敘述突然中斷,埃米爾仰杯一口飲盡杯中的酒,粗魯的橫臂抹去唇邊的酒漬,又深呼吸好幾下,仿佛在壓抑什麼。

  「他對嬸嬸炫耀說,害死我父親是他這輩子做過最聰明的事……」

  果然!

  雪儂心頭頓時涼到谷底,雙手捧著熱騰騰的紅茶,卻溫暖不了她的心。

  「接著他又說,如我這般溫和好說話的人,他隨便哄哄就可以吃定我了,過兩年他會再安排另一次意外,由於我尚未娶妻生子,屆時我的財產將會由弗朗叔叔的長子繼承,這就是他的計畫……」

  「上帝!」雪儂驚恐地呻吟。

  「就在那一刻,我才霍然恍悟是我的溫和脾氣害死了我父親,若非叔叔認為我很容易控制,他不會害死我父親,同時我也了解到只要我是個富有的人,我就沒資格做我自己,我必須是個人家不敢輕易招惹的人……」

  以他的處境來說,的確是,看看伊蓮娜和子爵夫人就知道了,也難怪起初幾次見到她時,他會認定她是心懷不軌來誘惑他的。

  在某些狀況下,擁有財富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你才會迫使自己成為一個令人忌憚的人,」雪儂低語。「其實你的本性溫和又親切,是個好說話的好好先生。」說穿了,他只是在保護自己。

  埃米爾面頰抽搐一下,又倒出滿滿一大杯酒猛然一口喝下,繃著下顎沒說話。

  「但是,埃米爾,」雪儂溫柔的低喃。「你父親的死不能怪你呀!」

  「為什麼不?」埃米爾憤怒的反駁。「如果當時的我跟現在一樣,你以為弗朗叔叔還會害死我父親嗎?」

  呃,這個嘛,說得也沒錯啦,如果當時他也像現在這樣嚴峻冷漠、難以控制,害死他父親也沒用,搞不好還會立刻受到他的懷疑、調查,屆時就算他叔叔想再安排意外害死他,也要擔心人家會再次懷疑到自己身上來,果真如此,恐怕連半毛錢都享受不到,他叔叔就會被送上死刑台了。

  「現在你叔叔呢?坐牢?」

  「我沒有證據證明他是兇手,所以給了他一筆錢叫他離開,再也不許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會親手殺死他!」

  害死人竟然連坐牢也不用!

  雪儂不禁恨恨地無聲罵了一句粗話,再無措地凝住埃米爾因為懊悔和自責而顯得有點扭曲的表情,明明知道錯不在他身上,她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應該如何說服他,更無法抹平他的痛苦。

  他已經鑽進牛角尖里爬不出來了,她知道。

  但就算明知如此,她也無能為力,畢竟她才十九歲,也不是多成熟的人,更沒有經歷過那種事,不了解那種痛苦的心理,說出來的話多半是不著邊際的。

  她只知道藉酒消愁不是個好主意,最後只會變成不可理喻的酒鬼,想叫他別喝了,又知道他一定聽不進去,眼見他不斷斟滿酒杯,灌下一杯杯苦酒,徒勞的想澆熄滿腔怒火——針對他自己的怒火,不知為何,他這種無肋的舉止竟使她感到一種奇妙的,不尋常的,又悶郁又亢奮的情愫逐漸在心中擴展開來。

  這種感覺她從沒有過,很陌生,還帶著一絲焦躁感,心裡似乎急著想做什麼,卻又不知道究竟要做什麼,因為如此,又多惹來一份憤怒,使她差點跳起來揪住埃米爾搖到他清醒為止。

  但她沒有。

  她只是驚愕的,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因為,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醒悟自己終於對埃米爾動心了。

  說實話,埃米爾確實是個條件超優的男人,也積極表現出追求她的態度,然而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也有半年多了,她卻從不曾為他動過心,喜歡,有,就像喜歡朋友那樣;但動心,完全沒有,因為以她對他的認識,他跟其他男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一般而已。

  直至此刻,她才發現他是不同的,他不是傲慢的富家子弟,也不是沒經歷過痛苦挫折的膚淺男人,所以他才會顯得比費艾成熟,明明只有二十八歲,看上去卻有三十八歲的老成。

  只有痛苦才會逼使男人以最快的速度成長、成熟。

  不是特別的男人,條件再好也看不進她眼裡,而他正是一個特別的男人,一個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卻充滿自責的、痛苦的,連想做他自己都由不得他的男人。

  唯有痛苦的男人才會使女人心疼、憐愛。

  她不喜歡懦弱的男人,但他並不是懦弱,只是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從那份痛苦憤怒的自責中解脫出來而已。

  痛苦自責逼使他成長,但痛苦自責也困住了他。

  見他猶如困獸般在自己設下的牢籠內絕望的掙扎,這不是他——嚴酷冷峻的他,也不是他——溫和親切的他,這是另一個茫然無助的他,三者融合成一個特別的他,一個既強韌又無助的男人,這使她心動了。

  然而,心動了又如何?

  他們分處於兩個世紀,根本沒有機會在一起,更何況,在未來的某一天,另一個女人才是他會傾心的對象,他愛的將是那個女人而不是她,現在他只是一時迷上她而已。

  心動了又如何?

  自找苦吃而已!

  想到這,她不禁苦笑一下,旋即悄悄起身,悄悄離去,想回房去想想她是不是應該馬上離開比較好?

  誰知她的手才剛握上門把,一條有力的手臂即橫過來壓在門板上,濃濃的酒氣自她頭頂上撲下來,她咽了口唾沫,忐忑的抬起眸子對上一雙紅通通的眼,那深沉而抑鬱的眼神仿彿有魔力般瞬間便攫住了她的心神,使她再也無法動彈,也無法做任何思考……

  然後,他另一隻手圈住了她的頸背,大拇指以驚人的溫柔摩挲她的喉頭,直至她喘不過氣來,大拇指才移到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高臉……

  而雪儂腦海里卻依然一片空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臉緩緩俯下來,雙唇以足以令鋼鐵融化的柔情在她的嘴上移動,再徐徐分開她的唇,在他的舌頭悄悄潛入她溫暖的口中時,猝然一股興奮刺穿她,她低低呻吟一聲,情不自禁迎向他的侵入,迫不及待地回應他的溫柔……

  因為她的反應,他的雙臂猛然圈住她,於是,他們的身體密合了,緊緊的,沒有一絲fèng隙,不一會兒,他的吻逐漸加深,開始變得有侵略性,同時,他的手掌也覆上她飽滿的胸脯,驀而又是一陣熱力竄流她全身,她又不由自主的呻吟著將自己送入他手中……

  她的舉動顯然鼓勵了他,擁著她的手臂驟然收緊,他的親吻愈加猛烈,他的愛撫仿佛狂風掃落葉般肆無忌憚……

  突然,他猛地推開她,踉蹌後退一步,粗重的喘息聲在書房裡迴蕩。

  而她卻仍是一腦子麻糬,直到她看見他眼中赤裸裸的欲望,一種純粹野性的、狂暴的、饑渴的欲望,她才悚然回過神來。

  「現在,用最快的速度離開我,」他以極力壓抑的語氣說,聲音十分沙啞而粗嗄,雙拳因過度用力緊握而顯得有些顫抖。「在我還控制得住自己之前,回你的房間去!」聲落,他又退開兩步背過身去。

  毫不猶豫地,雪儂以最快的速度打開門衝出去,奔上樓梯跑回房裡。

  對,她必須離開他,離開這個世紀,以最快的速度,免得愈陷愈深和他牽扯不清。

  沒有希望的未來,她不想再走下去了。

  然而,翌日早晨,當雪儂下樓準備向埃米爾提出要儘快離開的決定時,一對上他那雙格外柔和又親密的眼神,即刻明白他已經察覺到她對他的心動——由昨晚那個熱情得幾乎令他失去自制力的親吻,才會出現那種眼神,結果她不但什麼也說不出口,還不由自主地漲紅了臉。

  埃米爾莞爾,很體貼的裝作沒注意到。

  「用早餐嗎?」

  「呃,呃,是。」

  「那麼,一起去吧!」

  「呃,呃,好。」

  於是,被動的,她被領向餐室,該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很顯然的,雖然她的理智很清楚儘快離開才是正確的,但她的情感卻一點也不想離開。

  前鋒戰還沒開打,理智就認輸了。

  「其……其他人呢?」她極力想找回鎮定。

  「在巴黎,沒有人會在早上十一點以前起床,那不合cháo流。」

  起床時間還要合乎cháo流?

  呿,自己散漫還要找藉口!

  「那你呢?你又算什麼?」

  「我有工作。」

  「在巴黎,辛勤工作合乎cháo流嗎?」

  「一點也不。」

  「換句話說,你是個落伍的人?」

  「也許是吧。熱巧克力?」

  「……是,謝謝。」

  明明僕人就在後面等著伺候他們,他卻很體貼的親自為她倒熱巧克力,親手為她在麵包上塗抹果醬再遞給她,又把辱酪的盤子挪到她面前,她不禁嘆了口氣,再聳聳肩。

  管他的,墮落吧!

  只要她先做好心理準備,這是一段不會有結果的感情,在十九世紀談一場戀愛再回去又有何不可?

  初戀總是沒有結果的,不是嗎? 從書房那晚開始,埃米爾對雪儂的態度就如同跳遠似的跨進了一大步。

  當他們獨處時,他會卸下所有防備,在她面前盡露他的本性,總是表現出格外溫柔又有點親匿的舉止,並極盡所能的討好她,然後她才知道,她以為親切溫和的他根本不及他原來十分之一。

  人前,他冷峻嚴酷;但人後,他是一個脾氣好到可以讓人爬到他頭上去大跳迪斯可的男人,簡直跟爛泥巴沒兩樣,如果以前的他就是這樣,也難怪他那個弗朗叔叔會認為可以輕易的控制住他,三歲小鬼頭想任意指使他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很抱歉,我早上還得到公司處理公事,可能下午才能回來。」

  「沒問題,你去忙你的,我會自己打發時間。」

  埃米爾凝視她片刻。「沒有人找你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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