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臣弟該死！”
江珩伏地，深深叩首：“臣弟秉性不羈，聲色犬馬，夜夜笙歌不加自束，怠惰因循，御下不嚴，以致下人不知收斂，蜚短流長，有損天家儀顏。臣弟該死，懇請陛下責罰！”
“如此說來，一切倒是靖王的不是？”
唇邊冷笑輕勾，江勝起身，輕拂雍灑羅帶，緩緩踱至階前：“你是朕的手足，便算因你而起，朕為保滄延江氏名譽，也不可坐視不理。”
“那錦瑟生得一副狐媚樣，想要開脫也難。如此，靖王只說是那孌女蠱惑於你，便能推諉一切罪責。朕再親自扳旨，將那妖女杖刑示眾，江氏一族就此清白。靖王，你說此番可好？”
江珩只是垂首，不語。天際似有雷霆裂空而過，這一次，他終是被逼至絕路。此刻的他只覺頭頂話語似一座鋪天壓來的冰山，一分分靠近，挪移。而他站在懸崖的邊緣，眼看那摧蝕一切的龐然大物慢慢逼近，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其將僅餘的一切撞下無底深淵。
冰山行進得很慢，很慢······正如瀕死前的光景是漫長的，而亘久以來的等待，足以於喘息消逝之前摧毀人瀕臨潰然的心智。
深深喘息，終於，他抬首。袖袍掠地，端端正正行了一揖。
正欲開口，忽聞身後腳步聲響。來人是名隨從，向江勝行了一禮後，上前跪在江珩身側，低聲耳語了幾句。
“當真？”
強自按捺心中波瀾，江珩卻仍忍不住問道。待見侍從微微點頭後，餘光瞥了眼高坐御階之上的江勝。
“閣中事務繁多，臣弟不能久陪，還望陛下寬恕。” 拱手作揖，叩首間尤為懇切，而那因呼吸急促微微起伏的身形，卻已顯露了他此時燥莫能耐的心緒。
“來人，送陛下回宮。”
見江勝微微肯首，他再不猶疑，吩咐了幾名親信，便起身退出大殿。
“陛下，”不多時，便有內侍前來低稟，“肩輿已備好，還請陛下上輦。”
望見殿外隱約可見的依稀人影，江勝目露寒光，逕自起身時，於不經意間給暗中隨侍一個細微的手勢。
“我們跟去看看。”
吩咐貼身內侍，龍履輕抬，他卻是往江珩退下時的方向悠然步去。
“陛下······陛······”
見江勝向後殿方向走去，滾龍雲紋背影眼看便要消失於朧夜薄霧中，侍從暗道不妙。方要開口喚住，便覺頸上一熱，剩下的話語便被湧上的鮮血堵截在喉嚨里。
☆、第二十六章 殘宵猶得夢依稀
上乘織綃輕如薄紗，薰風過處，絲縷輕漾，緩緩拂過面頰。
似乎從記憶深處便是無窮盡的折磨，著實不慣此般輕柔觸感，榻上的女子面上一癢，頗不自在地蹙眉。
“哥哥呢······”
輕輕開口，聲音竟然喑啞若斷弦簫瑟，她心裡一觸，仍神智不清地道：“什麼時辰了？”
“回姑娘的話，酉時三刻了。”
身旁侍女回稟，語聲恭謹，竟不似常人那般對她嗤之以鼻，百般嫌唾：“現下正是掌燈的時辰，姑娘餓不餓，要不要奴婢去備些晚膳？”
“晚膳？”
月華踱入薄透簾紗，神智尤在昔年塵封中迷離，嗅到月下塵埃懸浮彌散的醺意，女子於半夢半醒間沉浮，不解：“哥哥不是說做親自做好晚膳送來麼？怎麼還沒來？他沒有告訴你，今晚不用侍候了。我歇在他房裡就好。”
“姑娘現下就在閣主房裡······”強自壓下的情緒終自難以克制，望著帳中氣若遊絲的女子，侍女不由哽咽，“閣主吩咐奴婢小心服侍姑娘，姑娘一醒來便讓人去通知閣主······姑娘再撐一下，閣主很快就來了······”
“很快就來······糟了！我的瑟······”疲憊的身子愈發沉重，錦瑟仍掙扎著起身，“我的瑟還落在房裡，說好讓哥哥教我彈瑟的，快，快幫我取來！”
說話間便急著撐起身子，肩臂間卻徒然傳來斷骨摩擦的刺痛，她輕呼一聲，再也沒了氣力，重新跌回被衾中，被牽動的傷口先後有劇痛傳來。
“姑娘！”
侍女驚呼，忙扶住她：“姑娘快些躺好，筋脈已經斷了，再傷著就真的不好了！”
“姑娘別亂動，”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錦瑟，如今竟成坐都坐不起來的廢人，侍女心底一痛，眼淚斷線珠子般往下掉。聽聞斷骨擦碰的隱約悶響，見她仍咬牙強撐，只得將她扶起，“好了好了，奴婢扶您起來便是，姑娘千萬別再亂動了。”
她是幽魅身旁的侍女，自幼孤苦無依的她為求生計投身門庭，後遭抄族之罪，走投無路之下，與自己家道中落的小姐一併入了重巒閣，輔其掌管閣中事務，也與自己主子一樣陪伴錦瑟多年。自她三年前殺人起，每次帶回來的，除了殞命之人的首級，還有滿身的傷痕。自己主子見了心疼，她竟比主子還要心軟。如今見她這般模樣，心中越發悲楚不已。
觸手處的肩胛已無一塊完整。她動作輕柔，卻見坐在榻上的女子怔怔盯著案上的錦瑟不動。
繁紋如錦，凌霄勾攀，妖冶如那人的眸。而如今，二十五弦盡斷，如己身崩徹的心弦。血跡塵垢與至今未乾的雨珠合為泥濁，將那分迷人雋美蒙玷權欲掙扎的污穢。
意識終於清醒，回想之前的一切，女子蒼白的面容沒有哭笑，不知悲喜。
“錦瑟姑娘······”
她心下暗悔，早知便該將那撫瑟收起。於她這般境地，如此殘喘一生，亦不如活在經年殘夢裡。所謂醉生夢死，大概便是如此吧。
廊間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門“嚯”地一聲敞開，江珩一眼便望見重重紗帳後呆坐於榻上的女子。與此同時，聽聞聲響，作為殺手所具的本能，綃帳後的女子凜然回眸，滿是敵意地回望過來。
“錦兒！”
那一瞬，江珩神色複雜，卻終難掩欣喜，大步走了過去。待至榻前，忽見寒芒一閃，蟒紋銀履倏地便是一頓。
“閣主小心！”
紫冥佩劍出鞘，手腕翻轉處，平封於身前，卻無想像中的劍氣蕩滌，金石交鳴，只是遠遠盪開，直至一聲悶響。
肋骨斷折之聲尤為清脆，乾裂的唇角蜿蜒下一道血痕，榻上的女子冷冷地，滿懷殺意地狠盯向他。一雙眼眸倒映頎長身影，及經年燎原之恨，仿佛那眸中之人置於熊熊火海，遭受曾經罪孽的報懲，將一切一一償還，意亂情迷之中，是□□焚身的灼痛，直至日暮途窮，萬劫不復。
冷厲眸光頗為清晰。昔日she石飲羽萬人之敵的女子，傾盡全力的一劍，卻只削斷了輕柔若無的紗幔，未傷及男子分毫。
江珩伏地，深深叩首：“臣弟秉性不羈，聲色犬馬，夜夜笙歌不加自束，怠惰因循，御下不嚴，以致下人不知收斂，蜚短流長，有損天家儀顏。臣弟該死，懇請陛下責罰！”
“如此說來，一切倒是靖王的不是？”
唇邊冷笑輕勾，江勝起身，輕拂雍灑羅帶，緩緩踱至階前：“你是朕的手足，便算因你而起，朕為保滄延江氏名譽，也不可坐視不理。”
“那錦瑟生得一副狐媚樣，想要開脫也難。如此，靖王只說是那孌女蠱惑於你，便能推諉一切罪責。朕再親自扳旨，將那妖女杖刑示眾，江氏一族就此清白。靖王，你說此番可好？”
江珩只是垂首，不語。天際似有雷霆裂空而過，這一次，他終是被逼至絕路。此刻的他只覺頭頂話語似一座鋪天壓來的冰山，一分分靠近，挪移。而他站在懸崖的邊緣，眼看那摧蝕一切的龐然大物慢慢逼近，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任由其將僅餘的一切撞下無底深淵。
冰山行進得很慢，很慢······正如瀕死前的光景是漫長的，而亘久以來的等待，足以於喘息消逝之前摧毀人瀕臨潰然的心智。
深深喘息，終於，他抬首。袖袍掠地，端端正正行了一揖。
正欲開口，忽聞身後腳步聲響。來人是名隨從，向江勝行了一禮後，上前跪在江珩身側，低聲耳語了幾句。
“當真？”
強自按捺心中波瀾，江珩卻仍忍不住問道。待見侍從微微點頭後，餘光瞥了眼高坐御階之上的江勝。
“閣中事務繁多，臣弟不能久陪，還望陛下寬恕。” 拱手作揖，叩首間尤為懇切，而那因呼吸急促微微起伏的身形，卻已顯露了他此時燥莫能耐的心緒。
“來人，送陛下回宮。”
見江勝微微肯首，他再不猶疑，吩咐了幾名親信，便起身退出大殿。
“陛下，”不多時，便有內侍前來低稟，“肩輿已備好，還請陛下上輦。”
望見殿外隱約可見的依稀人影，江勝目露寒光，逕自起身時，於不經意間給暗中隨侍一個細微的手勢。
“我們跟去看看。”
吩咐貼身內侍，龍履輕抬，他卻是往江珩退下時的方向悠然步去。
“陛下······陛······”
見江勝向後殿方向走去，滾龍雲紋背影眼看便要消失於朧夜薄霧中，侍從暗道不妙。方要開口喚住，便覺頸上一熱，剩下的話語便被湧上的鮮血堵截在喉嚨里。
☆、第二十六章 殘宵猶得夢依稀
上乘織綃輕如薄紗，薰風過處，絲縷輕漾，緩緩拂過面頰。
似乎從記憶深處便是無窮盡的折磨，著實不慣此般輕柔觸感，榻上的女子面上一癢，頗不自在地蹙眉。
“哥哥呢······”
輕輕開口，聲音竟然喑啞若斷弦簫瑟，她心裡一觸，仍神智不清地道：“什麼時辰了？”
“回姑娘的話，酉時三刻了。”
身旁侍女回稟，語聲恭謹，竟不似常人那般對她嗤之以鼻，百般嫌唾：“現下正是掌燈的時辰，姑娘餓不餓，要不要奴婢去備些晚膳？”
“晚膳？”
月華踱入薄透簾紗，神智尤在昔年塵封中迷離，嗅到月下塵埃懸浮彌散的醺意，女子於半夢半醒間沉浮，不解：“哥哥不是說做親自做好晚膳送來麼？怎麼還沒來？他沒有告訴你，今晚不用侍候了。我歇在他房裡就好。”
“姑娘現下就在閣主房裡······”強自壓下的情緒終自難以克制，望著帳中氣若遊絲的女子，侍女不由哽咽，“閣主吩咐奴婢小心服侍姑娘，姑娘一醒來便讓人去通知閣主······姑娘再撐一下，閣主很快就來了······”
“很快就來······糟了！我的瑟······”疲憊的身子愈發沉重，錦瑟仍掙扎著起身，“我的瑟還落在房裡，說好讓哥哥教我彈瑟的，快，快幫我取來！”
說話間便急著撐起身子，肩臂間卻徒然傳來斷骨摩擦的刺痛，她輕呼一聲，再也沒了氣力，重新跌回被衾中，被牽動的傷口先後有劇痛傳來。
“姑娘！”
侍女驚呼，忙扶住她：“姑娘快些躺好，筋脈已經斷了，再傷著就真的不好了！”
“姑娘別亂動，”令江湖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錦瑟，如今竟成坐都坐不起來的廢人，侍女心底一痛，眼淚斷線珠子般往下掉。聽聞斷骨擦碰的隱約悶響，見她仍咬牙強撐，只得將她扶起，“好了好了，奴婢扶您起來便是，姑娘千萬別再亂動了。”
她是幽魅身旁的侍女，自幼孤苦無依的她為求生計投身門庭，後遭抄族之罪，走投無路之下，與自己家道中落的小姐一併入了重巒閣，輔其掌管閣中事務，也與自己主子一樣陪伴錦瑟多年。自她三年前殺人起，每次帶回來的，除了殞命之人的首級，還有滿身的傷痕。自己主子見了心疼，她竟比主子還要心軟。如今見她這般模樣，心中越發悲楚不已。
觸手處的肩胛已無一塊完整。她動作輕柔，卻見坐在榻上的女子怔怔盯著案上的錦瑟不動。
繁紋如錦，凌霄勾攀，妖冶如那人的眸。而如今，二十五弦盡斷，如己身崩徹的心弦。血跡塵垢與至今未乾的雨珠合為泥濁，將那分迷人雋美蒙玷權欲掙扎的污穢。
意識終於清醒，回想之前的一切，女子蒼白的面容沒有哭笑，不知悲喜。
“錦瑟姑娘······”
她心下暗悔，早知便該將那撫瑟收起。於她這般境地，如此殘喘一生，亦不如活在經年殘夢裡。所謂醉生夢死，大概便是如此吧。
廊間腳步聲響起，由遠及近。門“嚯”地一聲敞開，江珩一眼便望見重重紗帳後呆坐於榻上的女子。與此同時，聽聞聲響，作為殺手所具的本能，綃帳後的女子凜然回眸，滿是敵意地回望過來。
“錦兒！”
那一瞬，江珩神色複雜，卻終難掩欣喜，大步走了過去。待至榻前，忽見寒芒一閃，蟒紋銀履倏地便是一頓。
“閣主小心！”
紫冥佩劍出鞘，手腕翻轉處，平封於身前，卻無想像中的劍氣蕩滌，金石交鳴，只是遠遠盪開，直至一聲悶響。
肋骨斷折之聲尤為清脆，乾裂的唇角蜿蜒下一道血痕，榻上的女子冷冷地，滿懷殺意地狠盯向他。一雙眼眸倒映頎長身影，及經年燎原之恨，仿佛那眸中之人置於熊熊火海，遭受曾經罪孽的報懲，將一切一一償還，意亂情迷之中，是□□焚身的灼痛，直至日暮途窮，萬劫不復。
冷厲眸光頗為清晰。昔日she石飲羽萬人之敵的女子，傾盡全力的一劍，卻只削斷了輕柔若無的紗幔，未傷及男子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