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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尊最好是直接將你的頭算到楚行頭上,才不枉費你跟我一塊兒的希望。”罌粟微微垂著纖長的睫毛,眉眼唇鼻無一不是秀麗,慢慢說,“否則還需要我再另外折騰出別的事情,那該多麻煩。”

  一直到離枝捂住胸口,拼命喘氣卻喘不上來,面色漸漸浮現出青紫,罌粟才把針頭抽^出來,丟到一邊。

  她站起身,後退半步。看著離枝在腳下蜷縮成一團,不住痙攣。罌粟目光涼薄,面無表情。

  等到離枝瞪圓了眼,徹底沒了呼吸,罌粟才找到電話,撥出去。不多久,匆匆跑來兩個人,向罌粟一哈腰。罌粟拿下巴一指離枝,淡淡地說:“丟到海邊去。就按之前的計劃辦。”

  那兩人看清地面上的人,都忍不住僵了一下,才遲疑地應了一聲。把人拖走,又把現場的東西清理乾淨。一點點蘸起地毯上的粉末時,一個下屬一抬頭,正好看到罌粟的眼神微微茫然,兩隻手捂在嘴上,有一點發抖。

  罌粟察覺到他的視線,立即瞥過眼來。下屬立刻低頭,說:“我什麼都沒有看到。”

  罌粟冷冷盯著他,過了一會兒,才一言不發地轉身往電梯口走去。

  當天罌粟一夜未眠,第二天回了楚家。

  她回去的時間很早。跨出車子的時候正逢路明從書房的方向出來,雙眉緊鎖著,顯然被什麼難題困住,一副焦慮到一籌莫展的模樣。遠遠看到她,頓了一下,還是一邊往臉上困難地擠笑容,一邊往這邊走過來。

  罌粟平素就不喜他這個樣子,而今眼角眉梢更是都滲著冰冷。明明看到路明還有兩三步就走到面前,卻根本等都不等,一扭身,朝著起居的地方走過去。

  路明半隻腳都邁出去,又生生僵住。整個人維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被點穴一般靜立,然後在北風裡一寸寸龜裂開。

  第五十五章、

  楚行不在宅中。罌粟雖然被管家告知了一句少爺過了晌午應該就能回來,她卻對他的去向根本沒放在心上。

  她先徑直去了主臥,接著又去書房。管家始終在她身後不緊不慢跟著,罌粟甩不脫,停下腳步,冷冷地說:“周管家。你陰魂不散跟在我身後,是閒得沒其他事做麼?”

  管家本想答話,抬起眼皮,便看到罌粟眼角冷如刀剮的寒意。頓了一下,還是把話咽回喉嚨,微微一欠身,退開去。

  中午時候,罌粟從書房出來時,醞釀了多日的天空終於不堪重負,開始飄起鵝毛一樣的雪花。雪分外大,只片刻,地上就鋪起簌簌一層淺白。

  冬天是楚宅最蕭瑟的時候。楚行不喜梅花,執掌楚家後,便命人將路兩旁的梅樹都砍去,換作海棠。暮春時節說不盡的粉嫩嬌艷,到了冬日,就是一片乾澀灰白。

  罌粟一貫不怎麼刻意去看這些需要抬頭觀望的東西。今日被六瓣雪花一冰,無意抬起臉來,才看了一眼楚家的花亭樓台。

  楚宅的地皮,據說在動土之前,曾專門請人看過風水。又在建成之後,做了兩隻鎮邪的神物放在內重。罌粟如今這樣抬頭一望,入目皆是花枝和雕梁,卻還是覺得整個楚家宅院都透著陰森晦暗,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楚家這些年,暗殺無數,活剝人皮1的事都代人做過。罌粟初初從楚行書桌上翻到那張被灌了水銀剝皮的照片,尚且十四歲,心狠初露端倪,卻也不過是浮誇的張狂階段,乍一看到那樣血腥噁心的模樣,一度被嚇得三天沒有吃飯。

  而如今她手刃離枝,前後也不過是十幾分鐘的時間。手法殘忍磨人,足以令平常之人頭皮發麻,不寒而慄。

  很早的時候,楚行曾殷殷希望她能懂事乖巧,恭敬溫良。直到她令他失望,泯然與楚家任何一個訓練有素,心機深沉的殺手沒有兩樣。

  罌粟很少會主動回憶。從初來楚家到現在,將近十一年的時間,很少騰出時間用於過回想。每日醒來後所做的事,用兩個字都足以概括,最初是討好,後來是算計。

  她曾經用於討好楚行的力氣,不亞於後來與離枝相互的算計。那時的心思何其簡單,不過是你對我好,我便也要回報而已。她花了全副心思,努力揣摩透那時楚行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分笑容的涵義。用自己的方式討好他,新摘下的葡萄粒第一時間送過去,或者是默契地遞過楚行想要的紙筆。

  即便是被慣得最無法無天,敢當面驕橫談判,乃至頂撞的時候,她也時刻記得要以楚行不會生氣為前提。小心窺探他的臉色,懂得適可而止,進退得宜。

  那時她的頭腦僅僅到此為止,根本不曾料到這世界不只是有兩個人,所有事物也皆非靜立,有人的笑容下面心懷妒忌,有人的好會不復往昔,連同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身不由己,連討好都變成一種含著利用的算計。

  再到後來,就是徹底死心,與水火不容,你死我活而已。

  她少有的幾次回憶,都想不通透,從昔年嬌憨清澈的蘇璞,到如今涼薄狠辣的罌粟,究竟是有人在推著她走,還是她本身就想成為這個模樣。

  她只知道,在楚家這個地方,她自己這一粒種子生根發芽,要麼便長成一株毒罌粟,要麼便是夭亡。

  她只要還有活著的念想,就永不可能會是一株出水芙蓉。

  那日會館中,景致派來的人同她聯絡完後告辭,走到門口又停下,回過頭來,說:“對了,我家大小姐還叫我提醒罌粟小姐,開了弓就不能再回頭。窟窿已經捅到現今這個地步,只有越來越大,再難以進行彌補。要罌粟小姐做好心理準備,不管結局成什麼樣,都將反悔無門。”

  罌粟一直不覺得後悔,只感到茫然。景致之前同她私下碰面時,還曾問過她,若楚家真的倒了,她想去哪裡。那時她無聲半晌,找不出答案,到現在,也還是一樣。

  她在這裡生長十年,銘心刻骨。閉著眼都能分辨出這裡四季變換之間不同的味道,可以立刻說出從書房的門口到楚行的桌案究竟是幾步之遙,知道哪個亭台中看滿弦月的角度最好,暗暗記得楚家所有殺手,保鏢,與傭人的名字,來歷以及面貌。

  她十年裡,所有的心思和想法,都在楚家的人,事,物上縈繞,鮮有偏頗。骨和血都無聲無息融進去,難以剝離。

  晌午時分,一輛黑色車子在不見緩和的大雪中緩緩駛進內重。早已接了數個電話,等得焦心跺腳的路明在看到車牌號的一瞬間,有如望見救星,三步兩步奔過去,未等楚行跨下車,已經心急火燎道:“少爺!少爺!出事了!出事了!”

  罌粟恰從書房出來,站在一旁,面無表情。有雪花飄在鼻尖上,她的眼神空洞,仿佛根本沒有察覺。

  楚行微微一皺眉,沉聲道:“你嚷什麼嚷?”

  他穿一身深黑,衣襟半敞,露出裡面淺灰的開司米毛衣。罔顧路明催促,朝著書房走。路過罌粟身旁時,隨意間捉住了她的一隻手。

  罌粟腳下一澀,沒有跟過去。楚行略停下,看她一眼,罌粟悶聲不吭別開臉,楚行眼眸深邃,腳下只退回半步,路明修長的身軀已經像根柱子一樣橫亘進兩人中間,朝著楚行低聲急道:“少爺,離枝昨晚給人弄死了!屍體飄上海岸,就死在我們的盤口上!”

  罌粟欲把手抽^回去,被楚行眉目不動地牢牢攥在掌心裡。她呆在溫暖的書房中一上午,至今手心仍舊微涼,還跟不上他的溫熱。楚行沉吟片刻,說道:“梁天成怎麼說?”

  路明早已急出一嘴的火:“今天早上您不在,手機也關機,梁天成怒意勃然,已經朝道上發了話,叫您給個說法。我替您回了人不是我們殺的,梁天成根本不信,說您到晚上七點前再不給個過得去的交代,梁家就拿您的命來抵!”

  楚行聽完,“嗯”了一聲,說:“想拿我的命,也得拎得動才行。”

  “可不管怎麼說,這回梁家都是來真的了!”路明焦心說道,“我剛剛得了消息,說楚家在T城的盤口已經給梁天成毀光了!這要是等過了晚上七點,梁天成還不得瘋了打到a城來!”

  楚行又“嗯”一聲,愈發稀鬆平淡:“那就跟他打。”

  路明一噎,說:“……少爺,可是,離枝明明不是我們殺的!跟梁家鬧成這麼僵,對我們百害無一利!您跟梁天成解釋解釋,弄清楚了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何必要平白樹敵!難道我們還真要跟梁天成弄到你死我活才行?那只會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啊少爺!少爺您可要三思啊!楚家百年根基再深……”

  路明還要再勸,被楚行抬起眼皮,一眼瞟過來,下意識便訥訥地住了嘴。路明手心相互搓著,腦袋左右擺動半晌,最後,還是說:“少爺,能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麼?”

  “我要去趟m市,今天下午走。最早三天後回來。”楚行漫不經心道,“這期間別跟我打任何電話。所有的事包括梁家這次,你都自行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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