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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情深不壽,夫妻不能白首。

  他不允和離,誰知佟氏外表瞧著嬌軟,內在里剛烈。當夜一條白綾,懸在了房梁之上。待下人們發現時,佟氏屍身已冷。

  佟氏為他至斯,每每思及,他又愧又悲。

  鞏氏一看他的臉色,就知是憶起髮妻,心中暗恨。目光卻滿是愛憐,幽幽地道:“兩家通好,時常禮尚往來,也是常有的事情。三娘孩子氣,送出去的禮哪能要回來?何況一封來路不明的信,就將你引出去,這事確是你不對。你出去還罷,為何不帶下人?憑空讓我與你父親擔心。”

  李復儒剛剛因髮妻而生出的愧疚,被鞏氏一說散得乾淨。他瞪著下跪的女兒,恨她令自己受人恥笑。誰家姑娘不是淑賢知禮,偏就三娘如此不檢點。

  “你母親說得沒錯,你為何獨自出門?”

  “此事是女兒欠妥,女兒一心念著母親的玉佩,未曾來及得告知別人就匆忙出門。父親若是因女兒之過,讓您受他人指點,女兒願意受罰。但他沈家欺人太甚,我外祖家雖敗,可父親您還在。我們李家一門清貴,父親您以探花之身立於朝堂,那可是天子門生,何其榮耀!我是您的女兒,李家嫡出的小姐,他們沈家憑什麼欺辱我們至此!”

  李錦素眼裡蓄滿淚水,哀傷與悲痛在她眼中交織。她為何獨自出門?自然是有人設了局,不僅她身邊的丫頭被人收賣,她自己也被沈公子的邀請樂得沖昏了頭。

  後宅之中,處處危機。

  原主不諳人心,被鞏氏表面的花功夫哄住,只當對方慈母心腸,投桃報李,視為親娘。然而她一片孺慕之情,在鞏氏看來,竟是掣肘她的致命利器。

  “父親,我李家不是小門小戶,倘若沈家不認親事,我們決不糾纏。可是這麼些年來,他們一直含糊不清,故意詆毀女兒的名聲,難保不是看不起父親,踐踏我們李家。”

  她聲聲悲切,李復儒眼睛眯起,臉色慢慢凝重。

  李復儒此人,寒門出生最重面子,生平最怕別人小看,也最恨別人輕視。經女兒一提,思及沈家的所作所為,確實不無輕賤之意。

  “老爺,姐姐在世時,三娘年紀還小。許是她自己聽岔,長輩們之間的玩笑話被她當真。妾身想著,沈家是什麼人家,萬沒有抵賴親事的道理。”

  鞏氏這一勸,李復儒亦覺得有理。往常上朝下朝時,沈尚書與他和顏悅色,少不得會交談兩句,實在不像是看輕自己。

  “母親說得真真的,竟像是親眼所見我娘與沈夫人開玩笑似的。即便是玩笑的話,沈家若真是無意,何不早些言明,為何一直誤導我?分明是他們沒將我們李家看在眼中,以為可以肆意折辱,隨意輕慢。明知我是李家女,身後是李府滿門,一兩句話就能說清的事情,為何避口不提,反倒冷眼旁觀,任由世人笑我痴心妄想?”

  “三娘糊塗,流言而已,沈尚書怎會理會?”

  鞏氏心疼地說著,無奈搖頭。

  李錦素依舊半抬著頭,垂著眼眸。

  這樣的她,倒是讓鞏氏想起另一個人,那便是故去的佟氏。佟氏出身高,鞏氏在閨中時曾有幸見過幾回。

  那時候佟氏是高高在上的昌德侯府嫡長女,又是那樣的天仙樣貌。京中的眾多公子愛慕其風采,與之吟詩敘談,討其歡心。

  彼時的鞏氏,一個五品官家的嫡女,身份並不夠與之相交。

  鞏氏在打量李三娘的同時,心頭升起不好的預感。原來的三娘,空有佟氏的美貌,卻沒有佟氏的靈氣,做事痴傻,還認死理,愚昧好糊弄。

  而眼前的三娘,仿佛靈竅已開,像換了一個人。

  李錦素清亮的眼神恰巧抬起,撞個正著。

  “爹,他們不理會,不正是因為瞧不上我們李家,根本不看在眼裡嗎?”

  李復儒臉一黑,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沈家辱她即是辱自己。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是他的嫡女。

  他手指摩著新換的杯子,不耐道:“你看你成何體統,還不快些回房換身衣裳。”

  李錦素正欲退下,一陣香風襲來。

  廳堂進來一位亭亭的少女,少女撲在她的身上。拉著她仔細打量一番,目露憐惜,替她整理零亂的發,“父親,您別責怪三娘,是雯秀不好,是我沒有看好三娘。”

  少女正是鞏氏的親女,段氏雯秀。段雯秀繼承了鞏氏的好相貌,比之更甚。一身銀色錦緞的斗篷,襯著那張臉如四五月的梨花一般,瑩白無瑕。

  “雯秀,此事與你無關,你快些退下。”李復儒對段雯秀和顏悅色,到底不是親女,再是親切也透著一股隔閡。

  段雯秀搖頭,“父親,雯秀不怕連累,那些人要嚼舌根就讓他們嚼去。名聲哪及三妹妹重要,雯秀情願不嫁人,也不想看到三娘受罰。可是父親若不處罰,別人會說父親縱女姑息,悖逆禮教。所以父親要罰,就罰雯秀吧,雯秀願替三娘受過。”

  李復儒瞳仁微沉,沒錯,若是自己輕輕揭過,莫說是旁人,就是同僚們都會以此事做文章,攻訐他不修私德,縱容女兒。

  官聲何等重要,豈可有半點閃失。

  “老爺,無規矩不成方圓,三娘此次行事太過不妥。要是我們毫無動靜,外人會以為我們李家家風不正,縱容自家姑娘痴纏外男。這般為人,豈不是朝別人手中遞話柄?雯秀是姐姐,就由她代妹受過,別人也不好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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