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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奚渾身冰涼站在祭壇下,難得的微風吹動了象徵靈巫星台的旗幟。

  負責主持祭祀的晏鳴手握金杖立於右方,忠王領一隊兵護守,祭台就設在星台下,這是西唐王都最牢不可破的地方,層層把守使這圓台堅不可摧。

  冷聽荷身著朱紅的長袍,袍底刺了星月與朱雀的圖騰,這身華裳在書中被描寫地似是血染而成,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它端莊華貴,並無一絲一毫的殺意和不詳,比嫁衣的顏色要淺,比血的顏色亦淺。

  西唐湛藍的天空無半縷浮雲。

  銅鐘一鳴,晏國師的金杖重重敲擊著地面,這一次穆奚甚至沒有再去問一問晏國師是否願意去做改變命數的人,因這已經全然沒有必要了。

  晏鳴不會上祭台,一如冷聽荷堅定地要上祭台一樣,他們靈巫之間的默契好到令人髮指。

  穆奚側目去看沈屹,青年的輪廓已逐漸明朗堅毅,再不是那在沈家宅子裡勾心鬥角,夾縫求生的“沈姑娘”。

  在他身旁是沈翮,沈翮的左手邊是雲謹之,穆奚忽而生出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就像是她本不該在這個世界出現,因她的存在或不存,都並未對世界線有如何影響,假使她最初還是在企圖改變它,那麼如今她已淪為天真。

  穆奚忽然非常憎恨起自己的軟弱,她除了把那些結果告知旁人外,再沒有什麼用處,而這實在是極其可惡。

  驕陽將大地徹底裹牢,預言有時就是這麼教人厭惡的東西,尤其是不知根源的預言。這就是為什麼天機不可泄露的原因罷,泄露出去了,只會證明他們是蚍蜉撼樹,在強大的不可逆轉的局面面前,再多的預言都是雪上加霜。

  你恨我嗎?穆奚想,你們恨我嗎?

  悠長的祭詞在冷聽荷口中吟唱,她褪去了那屬於草原、沙漠、江南的一切衣裝,重新回歸到靈巫所謂救世的軌跡里,她且歌且唱,長袍舞動,輕盈的身軀比雀鳥還要靈動。

  清爽的風從祭台心中開始吹拂,那是屬於靈巫冷聽荷的氣息,她的鎮術以極其溫和的方式鋪展開,沒有威懾或鎮壓力,只是清涼爽利。

  穆奚想到了夏日的池塘,接天的碧綠,蕩舟的少女的雙手卻被馬韁勒出了繭子。

  殷青站在代表王權的星盤上,垂目望向靈巫的舞蹈。

  鼓點頻密,他心中數著拍子,目光滑過在場諸位,一聲一聲的鼓伴一聲一聲的鐘響,聽來似是馬蹄踩在皸裂的黃土地上,飛濺起細碎的塵沙。

  “那是……”沈屹抬頭,瞳孔中映出不復清朗的天穹。

  穆奚屏住呼吸,她不可置信地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伸出手做出捧托的姿勢。

  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掌心。

  “下雨了……”

  ——下雨了!

  冷聽荷的祭舞跳到了終末,她的寬袍如蝴蝶的翅膀停歇在了祭台的石板上,雨水打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衣裳,也將地面染濕了一重。

  晏鳴的手緊緊揪住了衣袖,五指痙攣著放開,也學那些靈巫和百姓般,在掌心接了一捧雨水,他拄著他的金杖一步步走下祭台,追上祭壇的覃山柏與他錯身而過。

  雲謹之似乎是長嘆了一口氣,“好在沒發生什麼意外。”

  不知是幻覺還是大雨迷濛,穆奚注意到他說話時正看向了高高在上的殷青,殷青俯身合袖,向冷聽荷深鞠了一禮。

  西唐的百姓正因大雨降世而歡騰。

  “聽荷。”

  覃山柏站在祭壇邊緣,輕輕喚了一聲。

  密集的雨幕後,冷聽荷轉過身,雷鳴炸響,誰也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麼。

  電光將天幕撕裂,紅色的蝴蝶委頓在地,冷聽荷閉上眼向後仰倒,大雨濕透了這身莊嚴的華服。

  便是真的像是鮮血染成。

  “師父!”

  “阿聽!”

  穆奚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那不是被好好安放的落地,那是重重砸在了地上。

  她看向伴隨雷電劃破雨幕的那支冷箭的來向,沈翮高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頸項滑落衣襟,他的短弩落在了腳下。

  “你——”

  鋪天蓋地的重量將穆奚壓得喘不過氣,她眼前陣陣發黑,忠王的士兵將沈翮團團圍住,雲謹之在大喊:“阿翮,阿翮!你瘋了!”

  這不可能!

  穆奚踉蹌著走上祭台,冷聽荷已斷了聲息,箭鏃正穿破了她的心房,那太快了,並無多少血流淌出來,只是外濺了幾滴,教雨水一衝就看不清了。

  覃山柏抱著冷聽荷,沒有哭泣也沒有哀嚎,他只是愣了神,穆奚這是才明白過來,覃靈巫從不信命,他不相信冷聽荷會死,他尊重了冷靈巫的抉擇,卻從不相信她會真的死於非命。

  他開始大口咯血,沈屹扶住覃靈巫,穆奚雙膝一軟,餘光所見,離開祭壇的晏鳴重新回到這裡,臉色白得像只鬼,他點住冷聽荷的眉心,眉頭緊皺又痛苦,繼而放開,對覃山柏說:“她最後想告訴你,今生對不住了,下輩子再與她計較著這任性妄為吧。”

  覃山柏茫然地抬頭,晏鳴眼神示意忠王,忠王抬手將覃山柏劈暈,再一把摻住搖搖欲墜的晏鳴,晏靈巫慘笑一聲,用金杖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沒有成為在場暈倒的第三個靈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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