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七章 半路偶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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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存勖下了車,看到路邊只有我一個人抖抖索索的站著,便皺了皺眉,問,「怎麼回事——車壞了?能修好嗎?」

  我點了點頭,忍不住的咳嗽著。小楊從車底滑出來,一臉焦慮,對元存勖說道,「原來是二少爺!這車恐怕一時半會兒修不好,請您先送二小姐回家吧!」

  「怎麼,一向強悍如大小姐你——身上的零件也壞了?」元存勖看到我的樣子調侃道。

  我捂住胸口,別過頭去,沒有說話——也許他希望藉此探探我的真實能量,可惜這時我已經沒有半分心情和力氣回復他了。那一刻的我渾身瑟瑟,簡直就像寒風中的一片葉子,柔弱得隨時都可以給吹飛;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像把自己的五臟六腑給搜刮一遍似的。

  元存勖看了一眼小楊,走上前,把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裹到我的身上,「走吧,上我的車。」說著便把嘴裡的煙掐掉,扔到地上。

  「小楊怎麼辦?」我看著漸漸暗下去的暮色,不安的說。

  「天就要黑了,小心走不了,鬼子要夜巡了。」元存勖瞅了一眼小楊,表示無奈。

  這句話雖然是恐嚇性質的,但是對於所有的中國人來說——哪怕只是一個小孩子,都知道遇上日本兵是什麼後果。他的恐嚇帶來的我是心裡*裸的恐懼。

  「二小姐,你不要管我,你先回去。再給我一點時間,會修好的。」小楊也很固執。可我不願把他丟下,天知道在日本人的陰魂下會發生什麼?

  元存勖不說話,站在那,想了想,走到車子後面,從車廂里拿出一道繩索,抻了抻,套在了我家的別克車頭。沒想到他的裝備這麼齊全,好像隨時準備救人於危難似的。不過在此刻,這道繩索確實能夠派上大用場。

  「我這次要是幫了你,你可要想好怎麼謝我啊!」他一邊解開繩子,一邊對我說。

  「隨你便。」

  想想前幾日的「和好」,說什麼不計前嫌,少生錯解,忽然覺得真是言之易行之難。我不知道這追著「求謝」還能怎樣解。

  元存勖沖我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又朝小楊喊了一聲:「出來吧,我可以拖著它。」

  我本想坐自家車,可是小楊說,萬一繩索斷了,後面的車會有危險,建議我坐到元存勖的車裡。

  「小心你造成的負重太大,你家的車承受不了,帶著你倆脫韁而去。」元存勖打開了福特的車門,我只好坐到了元存勖的福特里,小楊在後面開著別克跟隨。這樣的行駛雖然很慢,卻也很穩,化解了我心裡的隱隱的擔心。終於,半個多小時之後,我們老牛拉車似的進了城。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深秋的夜晚出奇的凜冽、寂寞。

  元存勖引著小楊來到了一家車輛修理店——距離王家公館還有很長的一段距離,店員正要打烊,見到元存勖,才放了小楊的車進去。

  元存勖坐在車裡,直接對小楊說,「今天沒工夫修理了,你先叫個車回去吧。把車放在這裡,明天再來取。」

  「哦,好。謝謝元二少爺。」小楊很感激的說道,「那,二小姐呢?我去叫個黃包車吧?」

  我咳嗽得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掙扎著要推開車門,起身出去。

  元存勖止住我,道,「這麼冷的天氣,坐黃包車只會病上加病。我一會兒開車送你吧。」轉而又對小楊說,「讓王夫人放心,我會照顧你家小姐的。」那一派溫雅和氣誠然讓小楊無法拒絕。我雖然很想回家,不太情願留下,可是他的話說到了點子上——如果坐黃包車回去,喝一肚子風,明天病上加病,定然過不好節了。

  第百二十八章醫人於外

  元存勖徑直開車把我帶到了槿緣軒,用一雙堅強有力的臂膀把我攙扶進了屋子。奔波一天,又被風吹了一個時辰,我已經乏力如泥,坐到沙發上,幾乎依舊沒有一絲力氣,連咳嗽都越來越微弱。他給我倒了一杯水,喝下後才覺得好些。

  「來這裡做什麼?」我勉強忍住咳嗽,問道。

  「給你治病啊。」

  我半信半疑——這又不是診所,也沒有醫生,治什麼病?

  「別忘了,我可是元家的人啊!」

  自然,元家等於全國有名的藥商,元家的人自然可以等於半個大夫。

  「我不要治病,送我回家。」我說道。想著母親和大嫂說不定還在等我回去,心裡難免焦慮。

  元存勖沒有理會,只是從屋內的抽屜里拿出了錦盒、藥箱,很熟練的擺弄起來。錦盒是傳統的、古舊的,盛放成品藥材;藥箱是現代的、新潮的,盛放聽診器械。

  「仰起頭,睜大眼睛。」他命令道,用一個小巧的醫用手電筒照看我的眼睛。

  我仰起頭,看著他,腦子裡卻在想怎麼才能說服他早點送我回去,完全忘了嗓子的發音已經不能由自己控制。

  「睜大一點。」

  我的思路被打斷,眨了眨眼,睜得更大一些,看著一臉認真的他——男人一旦認真起來,多少有幾分值得欣賞之處。那點兒輕浮褪了下去,轉而變成有些陌生的成熟和穩重,令人詫異。

  「你的眼珠都發黃了,是不是沒有好好睡覺?」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沒有回答。心裡卻在想,要不是迫於元存勖和幾個商家的壓力,方雲笙怎麼會去東南亞呢?方雲笙這一走,我失掉了左膀;常掌柜之辭世,又讓我斷了右臂。這種形勢下,我能睡好覺才怪呢!

  片刻,他又開口道,「不會是因為害了相思病吧?是不是在想我?」說著他取下手電筒,一臉壞笑的看著我。

  我轉過臉去,不作回答。

  元存勖不再說話,又檢查了一下我的喉嚨,聽了聽我的心臟。一切完畢後,他得出結論,說道,「你的嗓子發炎了,需要儘快調理,否則會變成啞巴。」

  可惡!這時候還不忘咒我。

  「你說過,多一點溫婉,少一些錯解,你自己怎麼做不到?」

  「我不夠溫柔嗎?看,都把我們元家的秘製藥漿給你拿來了。」

  說著,他便端出兩隻杯子,從一隻柜子里取出了一枚古香古色的貼著古舊簽子的小玻璃瓶,在杯子裡調製起來。不久,他把杯子端給我,說溫度正好,讓我喝下。

  我嘗了一口,便吐了出來,道,「這是什麼漿?還秘制?簡比黃連還苦!」雖然我沒有吃過黃連,但這種苦味已經超過我的味蕾極限。

  元存勖不信我的證詞,便自己也喝了一口,忍了又忍,終於咽了下去,然後趕緊端了一杯茶,漱了一遍口,才說道,「我還是第一次喝,才知道這藥這麼苦,我以為是甜的呢,才拿來給你喝。」

  「謝謝你的好意。」我忍不住笑道,「可惜我無福享受。」

  「可是——可是這藥真的很管用,你喝了,保准明天早上就會好,再也不會咳嗽了。喏,不肯相信我?」元存勖苦口勸道。

  看著他的神態,真不好意思把他所謂的秘製藥漿浪費掉,於是我捏著鼻子,抱著視死如歸一般的心思一口飲盡。飲罷,只覺得滿嘴都瀰漫著苦味,久久不散。

  「喏,喝點水,漱漱口。明天就好了。」他已經將另一杯白水端到我面前。

  這一刻,看到他如此溫柔體貼,忽然覺得他確實有幾分像那位「百鍊鋼化作繞指柔」的楚霸王項羽了。不過,我不想開口,哪怕再多說一個「謝」字,因為怕打破這難得的和諧和靜穆。於是端了杯子,埋頭喝著水,不做聲。

  多半杯的熱水喝下去,只覺得嗓子舒服了,身上也暖了,方才的寒徹一筆消去。只是,兩隻眼皮也開始上下打架,勞碌一天,實在累了。不知不覺,我便靠在了軟軟的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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