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九章 逆境求生(1942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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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方雲笙找到我說明茶貨調查的結果——原來這批供應景元茗府的茶裡面混入了劇毒之物馬桑葉。

  他把一本草本的書籍帶了來讓我看,上面對這一植物的介紹是:馬桑葉,別名有馬桑、醉魚草、魚尾草等。書上記載其特性:「性寒,味辛,有毒。」

  方雲笙介紹說,誤食馬桑可引起輕重不等的中毒。初期症狀是在食後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時內感頭昏、頭痛、胸悶、噁心嘔吐、灼熱、腹痛等症狀。輕者可逐漸自行恢復,重者遍身發麻,心跳變慢,嚴重者可致死亡。

  這正是景元茗府那些客人們出現的症狀,幸好飲入量不多,發現得也及時,否則真不知道會是什麼後果。

  「查出是什麼人做的手腳嗎?」

  「我猜,是元存劭手底下的人,利用了雲筌藉機生事。」方雲笙說道。

  原來,方雲筌偶然結識了一個酒肉朋友,對方許以重金,說想要談一筆經銷茶葉的買賣,因此想參觀一眼王氏茶莊茶葉製成品的倉庫。這自然屬於生意機密,一般需要大掌柜的、採辦等多人簽字方可;幸而以方雲筌的職位也不可能進入茶莊的大庫房。頭腦簡單的方雲筌只當對方是打算做生意,便給對方看了那日預備向景元茗府出貨的小庫房——專門放置了許多優質茶品。沒想到那人把方雲筌灌醉之後,就此做了手腳,事後逃得無影無蹤。

  方雲筌事後懊悔不及,還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東窗事發。被方雲笙一問,便都如實說出。而那做手腳的人所放入的馬桑葉末,已經被方雲笙從茶葉中抽檢出來,並仔細驗看過了。從製作方式來看,他判斷,正是元氏藥材加工的獨家手法。

  想不到元存劭會來這一招!亦沒想到連累的卻是自家人。不知道元存勖能否想像的出,他哥哥是這般陰險的人。

  方雲笙知道王家損失了不少錢,最重要的是損害了商譽,便要引咎辭職,順帶加上辭退方雲筌。我沒有答應,而是勸他寬心。畢竟方雲筌不是故意為之,而且出現這樣的問題,終究還是因為監管環節上存在疏漏,才讓對頭有機可尋,也不能歸咎於方雲筌一個人——以後還是需要加強雙人、多人監管才可。

  我依然保留了方雲笙大區主事的職位,只是將方雲筌調往上海分店店鋪,依舊做回他的本業——帳房先生。

  方雲笙聽了,也不再推脫。他知道,現在生意不好做,我一個人勢單力薄,很難抗衡生意場上的對手,需要他的協助。

  方雲笙又跟我談及去調查庫房時的發現。他認為,現在無論是華東、華南還是西南地帶,受到戰事的影響,店鋪銷售受阻,這半年多來幾乎沒有起色,由此,幾個大區庫房都積壓了大批存貨,需要想辦法通絡才行。

  我問他有什麼辦法和建議,他搖了搖頭,說道,「國內對茶葉的需求已經很難在短期內提升——以前還有平民大眾日日飲茶的習慣,現在則只有上流社會的貴族們有錢有閒來喝茶。」

  我忽然想到此前許牧原從香港回來時曾跟我提到過,港澳一帶以及東南亞人對茶也很喜歡,是不是可以考慮向東南亞地區開拓一下市場。我把這個想法端出來問了方雲笙。

  他拍了一下腦袋,道,「這個想法很好!以前你大哥也曾派人東南亞少量銷售過,據說口碑很是不錯,現在可以再次嘗試一下。」

  我點了點頭,確認了這個點子,但是又不無憂慮,「可是,報紙上說,東南亞也已經被日本占領了,不知道那邊局勢如何?」

  「我聽一個剛從印度尼西亞回來的朋友說,目前日本人的大部分兵力都在中國,於別處則是實施以當地人統治當地人的策略。雖然名義上也占領了緬、泰、馬來、印尼等地,但是投入的兵力較少,仍然要依靠當地的上層人士參政統治,政治環境相對比國內寬鬆。所以,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我聽了,心中有些躊躇,但是也知道,如果存貨積壓太久,不僅影響現金流通,也會導致進一步關店。畢竟,在這種時候,藥材是為大眾所需,節節升值的,而茶,作為休閒陪襯之物,畢竟不如性命和衣食重要。

  方雲笙則捨不得放棄這個發展機會,強烈請求派他去東南亞探看市場,我亦知他想做多點事情來補償王家,便只好答應。

  第百二十章為母寬心

  景元茗府的事件過後,王氏滬上的其他幾家茶莊也受到了負面的影響,營業額一度大幅縮水。為此我幾乎常常做噩夢,夢見父親和大哥指責我弄壞了家裡的產業。母親則勸我說,父親和大哥在天有靈,只會保佑我們姐弟姐妹,不會錢財之事怪我。幸而,方雲笙從東南亞發來電報說,那邊的市場空間很大,值得挖掘,頗有可為之處。此前少運了一批貨到印度尼西亞一帶,半個月便一售而空,經銷商的反響很好,紛紛要求加大進貨量。由是此消彼長,王家的茶莊生意還算勉強接續下去。

  一日,家中無事,便打算和母親一起商場買衣服、飾品,算是中秋節的一點心意吧。母親原是大戶人家出身,自小錦衣玉食,但是自從父親去後,她卻變得格外節儉。而大哥的去世,更讓她無心裝扮自己。為了給母親尋一些輕鬆和樂趣,我便提議給她換新裝。因為母親畢竟不是像我和曼芝、明曦一輩的年輕人,不喜歡去什麼遊樂場、歌舞廳等地。而美食呢,她自己就是一等一的美食家,外面一般的餐廳她都大多看不上眼。

  「哪裡有這樣的閒錢?」母親不想破費。

  「俗話說受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我們王家還沒有瘦死。怎麼會連孝敬您的錢都沒有?」

  我笑著寬慰她,拿起梳子幫她梳頭——母親依然留著一頭傳統的長髮,常常盤成一個髻,深密如螺,清朗優雅。只是,這螺髻上今日依然多了許多花白的髮絲,讓我看著不忍,看得心傷。

  其實買一兩件衣服首飾能有多大花費呢?省不省也不在這一點上。最重要的是讓她歡喜一下,畢竟過節了——中秋本是花好月圓人團圓的時節,蘇子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是於我家已然不能。

  人生在世,既然沒有長久的保障,不如且換一時的歡心吧。

  「去哪裡好呢?」母親感到煩難。她已經很久沒有出門了。

  「隨便好啦。你喜歡去哪,咱們就讓小楊開車去哪。」

  母親想了想,道,「上次你買旗袍的店鋪叫什麼?咱們就去那吧。」

  我手中的梳子停在半空中,朝著鏡子裡看了一眼,心裡同時爬起了絲絲的「蟲」。

  「怎麼想著去那?我不記得店鋪的名字了。很不好找。」我笑著說道。

  「見你上次的旗袍做得很好,現在這樣精緻的手藝不多了。便想著,得了空也去走走,看看有沒有適合我們這些老年人穿的。」

  「您何不嘗試一下新式的服裝?不是也很漂亮嗎?還舒服!」說著,我在原地轉了一圈,把身上的洋裝亮給母親看。

  「哈哈,你當我這老太婆還是你們一樣的青春女兒?真會說笑!」母親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說道。

  我和母親確實常常不拘禮數的說笑,從小如此,只因母親一向是開明不守舊的女性,我的諸多秉性便是遺傳了她。不過,這時的玩笑卻有著隱隱的逃避重點的心理作祟。

  「好吧。」我的心終於還是屈服了,屈服在一片母愛之下,「既然您想去,咱們就去,明兒就讓小楊送咱們去南京路的那家百貨商場,可好?」

  母親點了點頭,滿意的笑了,嵌著一條條皺紋的臉上現出孩童似的期待與歡欣。這是我許久未見的笑容。為此,我不怕重遊故地,再惹心傷。有如兩年前的我,為了她的期盼與祈求,我也不怕重回故土,再挑心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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