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章 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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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一汪汪苦水在五臟六腑波瀾起伏之時,只聽一個嬌柔的聲音傳過來,道,「山本先生,可以邀你跳一支舞嗎?」

  我抬頭一看,竟是林秀娘。她穿著一襲紫丁香圖案的旗袍,襯得身段極為窈窕、婀娜,嬌柔得恰到好處。眼前的這個女子也像是一條蛇,不過是一條攝人心魄的美女蛇。

  山本頓時開眼,呵呵笑道,「這,這位是——」

  原來山本還是第一次見林秀娘,恐怕也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風情萬種的美女。

  「這位是林秀娘,滬上數一數二的美人。」元存劭在一旁說道。雖然有些不情願,但礙於他弟弟的面子,總不能裝作不認識。

  「初次見面,還請山本先生多多關照。」林秀娘的語調客氣而又嫵媚。

  山本如何能夠拒絕,忙忙起身迎了出去,一把拉住林秀娘的手,就要快活的扭走。

  只聽林秀娘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說,「山本先生,看您身邊這位小姐好像不很舒服,您看——」

  「哦,王小姐不舒服啊,那就回去吧,回去吧!」說著沖我揮了揮手,像趕一隻蚊子似的。不過,我並不在意他的不屑,而是隱隱的竊喜。

  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元存劭的臉色頓時又光亮變作昏暗,朝我看來時,已經是鐵青的顏色,令人不寒而慄。

  元存劭失掉了「將」,這局棋自然無法再下,然而他並不肯死心,兩隻眼睛不懷好意的看著我,笑道:「你這女子,沒想到竟然俘獲了我二弟的心。」

  我見他說的別有用心,便不搭理。自然,林秀娘肯定不是自己主動過來的,定然是元存勖的一聲「阿秀」,讓她來引走山本,算是「調虎離山」之計吧。

  只是,兵書上的調虎離山是為了把敵人引出堅固的據點,或者引入對自己有利的地區,由此減少自己的危險;而元存勖這樣做,於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林秀娘在他身邊尚可幫他俘獲一兩個日本軍官,方便他們談交易,談合作,此時她走開而來找山本,豈不讓他也丟掉了寶貴的「車」?

  我自然明白,元存勖肯丟「車」,無非是為了保我這個一無用處的「卒」。

  但是現在我已經不用顧慮什麼了,隨元存劭怎麼說。他背後的靠山已經走了,制服我的殺手鐧也沒了,還有什麼可怕的?我看了他一眼,拿起外套,收拾了包,準備離開。

  「不過,你也不能一直指望他。我二弟的身邊,儘是煙花女子。玩夠了,自然把你撂一邊。」元存劭「好心」提醒道。

  「難道你是專情之人?看不出來。」我譏諷道。

  元存劭嘻嘻一笑,「當然,我也不是,只不過,還沒有我二弟那般的艷福。」

  他的語氣像是瞧不起又像是暗中嫉妒,總之十分古怪。

  我默默的喝茶,不再理他。

  元存劭盯著我道,「聽說你把東三省的鋪子關了?」

  我看了他一眼,「這是我們自己的生意,不需要你多管多問。」

  「好!骨頭挺硬。不過,如果我拿到你什麼把柄,二小姐,可別怪我不懂得憐花惜玉!」

  我站起身,轉身就要走——對於掙扎了一個晚上的我來說,此時趁那條蛇沒有回來,趕緊離開這隻狗,是最好的舉措。

  元存劭的眼睛追著我的身影,冷冷說道,「實話告訴你,我和他不一樣,我要的不是你,而是你們王家的產業,一樣不留!」

  他故意把那個「他」說得很重,生怕我不知道是誰似的。

  但是,我並不關心他們兄弟有何相同,有何相異,而只在心裡默默念著,要決鬥,儘管來。大哥交託給我的產業,我一定會完整無缺的保護好,一直等到德元畢業、芸兒長大。

  第百八章情如新月

  靜靜的月光格外清冷,沉重的寒氣侵襲著我的全身。黃包車已經沒有,日本兵還在站崗。我感到恐懼,卻不該畏懼——我的衣服上嵌著參會的標牌,這些日本兵不會把我怎麼樣。

  忽然覺得很可笑,一方面痛恨這個亡國奴一般的標牌,一方面又暗地祈求它的保護。

  走了沒幾步,忽然腳底一歪,白色的皮鞋竟然斷了一隻跟。如此悲催、頹唐,真成喪家之犬了!——雖然王家公館就在離這裡不遠的一千米之外。

  我坐在一處台階上,看了一眼舞月樓的光影,想到蘇曼芝就在旁邊的小公寓裡獨自飲淚,關閉自己,更覺得世道無望。一剎那,我甚至有種想殺死自己的衝動。

  不是殉國的自殺,而是覺得自己如此無用、無能!什麼也做不了!

  忽然一陣風起,街道的拐角處閃出一個人影,我登時嚇得起了身,縮到了門縫裡。

  然而月光和燈光交織著照下來,我才看清面前的這個魂魄一般的人影——是元存勖。他耳根下的刀疤尤其嚇人,好像要張開來把我吃掉一樣。

  「你是鬼啊!嚇死我啦!」我氣得癱坐到了地上。

  「噓!」他按住我的嘴巴,悄聲道,「這麼大聲,不怕鬼子把你擄去?」

  我看著他,有些困惑。半個時辰以前他還在和那些日本人稱兄道弟,沆瀣一氣,現在卻像一個愛國者似的,管他們叫鬼子。果然是八面玲瓏的商人。

  我掰開他的手,順勢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算是報復。

  他把我拉起來,看了一眼斷掉的鞋跟,說道,「真用功!卻不肯跟我跳一支舞。」

  「都是你那個可惡的哥哥,把一條蛇拉來刁難我!」我恨恨的說。

  「怎麼?恨我不夠,還要恨我大哥?」他毫不在意的笑著。

  「看不出你們兩兄弟感情這麼好!」我諷刺的說。

  「當然,雖然分了家,可畢竟我母親還活著,總不能讓他老人家看著我們倆雞飛狗跳吧?」元存勖笑道。

  我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把兩隻鞋的鞋跟朝牆上猛摔兩下,全部磕掉,變成平底,又穿在腳上。

  誰知才起身走了一步,便不由得疼得蹲了下去。這時才發覺,原來兩隻腳的腳掌已經磨出了水泡,一走起來便疼痛鑽心。

  元存勖見了,彎下腰,忽的一用力,把我攔腰抱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我大為吃驚,想要掙脫開來。

  「送你回家——你能不能松一點,要勒死我?」

  ——原來我的手已經不由自主的攥緊了他的衣領。他說著故意咳嗽了兩聲,在這寂靜而清冷的夜裡,格外清亮。

  我頓時覺得害怕,忙埋下頭,同時輕輕摟住了他的脖子,不敢去看他,和外面的世界。

  他一步一步的走著,不快不慢,像是在用腳丈量回家的距離。我很想問他累不累,但是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縮在他的懷裡,感到莫名的緊張、害怕——這是一條無比熟悉的路,此刻卻似乎充滿了兇險,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是走著走著,如水的月光照進他的懷裡,照進我的眼睛,讓我的恐懼逐漸散去,瑟縮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步子停下了。我知道是到王家公館了。

  「謝謝你。」我輕輕的說,看了他一眼,又別過頭去——受不了他那種*辣的眼神。

  「怎麼謝?」他一如既往的問道。

  又是這樣。難道他就不能無償的做一次事嗎?我不答。

  「再來一個吻?」

  「放我下去。」我打斷他,冷冷的說。

  「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他抱著我,不肯放。

  「再不放手我就要跳了!」

  嘴上這麼說,我的手卻不敢鬆開他的脖子。

  「好啊!」他忽然彎下腰,作出要把我拋下去的樣子,我嚇得叫出了聲,他終於放我下來,但手依然摟著我的腰。

  月華如水,照著他的深沉的面龐,臉部的線條依舊硬朗,只是深黑的眸子裡多了幾分滄桑——前所未見的滄桑。濃密的頭髮有些凌亂,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不知那汗珠的鹽分,浸到哪傷痕深處,會不會依然有一種痛的感覺?

  我看著他,不知為什麼,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想踮起腳尖,去細看一眼他耳根下的疤痕——

  然而這時公館的門燈忽然亮了,阿吉迎了出來,「二小姐回來了?」

  我收回了隱約的感動,朝他道了一聲保重,便轉身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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