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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身後有人說話。成芸轉頭,一個日本年輕人站在她身後,臉上帶著笑容。他穿著一身休閒裝,脖子乾淨細長,頭髮染成黃色,噴了髮膠定型。

  他體型比較單薄,大冬天地喘著一件休閒的外套,露出鎖骨來。

  成芸穿著高跟鞋,還比他高出一些。

  他又說了一句話,成芸才回應說:“聽不懂。”

  年輕人一愣,呃了一聲,手指撓著下巴,好像在想什麼。

  成芸站在那看著他,他忽然啊了一聲,用有些蹩腳的發音說出:“se?”

  成芸英語再差這個詞也還是能聽懂的,她沖年輕點點頭。

  年輕人恍然啊了一聲。他指著成芸剛剛看的那個牌子,又指了指成芸,費勁地說:“youlikeit?”

  成芸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笑。年輕人看她笑,自己也笑,他試著拉著成芸的手,朝街對面指:“。”

  成芸跟著他來到店鋪門口,年輕人請她進去。

  她抬頭,看見店鋪的牌子,上面正是剛剛看到的那串英文。

  牌子是很夢幻的粉色,不過不是芭比娃娃那種公主粉,而是那種廉價的,尖銳而刺眼的粉——就像把公主的夢境提煉了。

  年輕人一臉期待地看著她,成芸不再多說什麼,推開店門進去。

  剛進去時,店門兩側都是鮮花,大多是客人贈送的,有的花籃上還放著照片,寫了許多祝福的話。

  這家店跟酒吧的環境很像,有外場和內場之分。成芸有過經歷,剛進去就指了指裡面,年輕人瞭然,帶著她進到一個包房裡。

  包房很寬敞,黑皮沙發,裡面的牆上鋪著暗色的玻璃,玻璃裡面擺著各式各樣的洋酒。周圍豎立起高高的封閉式魚缸,裡面亮著夢幻的彩燈,各種觀賞魚緩慢悠閒地游來游去。

  成芸在沙發上坐下,年輕人跟她說了幾句話,她從他的神色看,大概是想讓她等一會。

  年輕人出去之後,過了一會,進來另外一個男人。他年紀稍大了一些,圓寸髮型,留著一撮小鬍子,一進屋就沖成芸行了個禮。

  “你好。”

  成芸挑眉。

  男人自我介紹說:“我叫藤井,我在中國生活過,我能說中文。”

  “哦。”成芸笑了笑,“你們業務範圍還挺廣。”

  藤井的中文很熟練,“店裡來過中國客人。”

  藤井一邊說,一邊遞給成芸一個機器。不大,比平板電腦稍稍厚一點,上面的屏幕上是這家店的logo。

  他幫成芸點了一下,屏幕跳入一個界面。

  跟門口的牌子很像,不過這裡更為詳細。

  與保守的中國女性觀念相比,日本女人大多比較開放,對自我的認知度也高,很捨得給自己花錢。不過隨著時間慢慢推移,時代演變,很多中國女人的觀念也與從前不太相同了。

  成芸一邊隨手翻著,一邊問藤井:“你這有很多中國客人麼?”

  藤井說:“旅遊旺季的時候,確實是這樣。”

  其實像這樣的牛郎店也並非像外人所想,進來就是做愛,很多女人來只是尋一時放鬆,就跟男人找陪酒女一樣,只不過這裡換成了男人。

  而店員的提成很大一部分也是靠賣酒,這裡的酒都不便宜。

  當然,做愛的也有,日本的牛郎是真正把自己的工作當成一個事業,服務非常講究。

  成芸翻來翻去,排在前面的幾個男人看著還行,後面的就有點水了。

  成芸隨便點了幾個人,剛要放下機器的時候,下一頁的照片飄出來。

  人不是很好看,走的是肌肉男的路線,皮膚曬成了深深的古銅色。

  成芸手裡一頓,藤井在一邊問:“這位,也需要麼?”

  成芸把機器放下,搖搖頭,“不用了。”

  當晚,成芸在這家店裡花了一百多萬日元,大概六萬rmb。

  一個人的話,這已經算是不錯的消費,幾位店員很高興,興致勃勃地玩了許多遊戲,雖然語言不通,但也在極力地討成芸歡心。

  藤井是唯一能跟成芸溝通的,一晚上下來,說得嗓子都冒煙了。

  這有一部分是因為職業精神,另一部分就是成芸的個人原因。

  喝到最後,屋裡的氣氛很熱鬧,同時也隱約透著一股子迷亂味道。

  有幾個男人坐在成芸身邊,或是用眼神,或者若有若無的碰觸,暗示著成芸什麼。其中一個年紀小一點的男人,攬著成芸的肩膀撒嬌,成芸聽著那軟軟的語調,笑得上不來氣。

  藤井偷偷問她,需不需要其他方面的服務,成芸抽了一根煙,搖搖頭。

  十一點左右的時候,成芸離開。臨走時,藤井把自己的名片塞給她。

  “如果有需要,歡迎再次光臨。”

  成芸呼吸著外面的冷風,散了散酒氣,說:“好。”

  走出店鋪,拐了個彎,名片被她隨手扔掉。

  時近午夜,可東京的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燈火通明。成芸回到酒店,開門發現屋裡一片漆黑。

  成芸撇撇嘴,李雲崇也難得聚會到這麼晚。

  她把燈打開,一轉頭,嚇了一跳。

  李雲崇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淡淡地看著窗外。

  成芸反手關上門,一語不發地進到裡屋的洗手間,洗了一把臉。

  鏡子裡的自己眼角帶著血絲,她撥著眼皮仔細看了看,眼底也有些泛紅。

  成芸伸了個懶腰,把頭髮紮起來。

  出來的時候,李雲崇還是剛剛的樣子,一動也沒有動過。

  酒店的窗前有一個玻璃的小圓桌,兩邊分別有一個沙發,成芸走過去坐到李雲崇對面,掏了一根煙,隨手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點著。

  “談談吧。”她說。

  李雲崇的目光落在玻璃窗外的城市裡,異國他鄉之間,夜似乎比往常冰冷。

  他一句話都不說,成芸緩緩吐出嘴裡的煙,低聲說:“幾點回來的,坐這多久了?”

  安靜了許久,李雲崇才慢慢轉過眼,輕笑了一聲。

  成芸抬眼,“你別這樣。”

  李雲崇道:“怎樣?”

  成芸細長的手指夾著煙,眼睛看向窗外,她來回咬了咬牙,好像在活動下頜一樣,想了許久,她才轉頭,真切地發自內心地說了句:“李雲崇,沒必要。”

  “沒必要什麼?”

  “你這趟跑來日本,給我看這些講這些,都沒必要。”

  李雲崇微微側過頭,好像要仔細聽成芸的話。

  “我是什麼樣的人,十二年前你就知道了。”成芸看著他,靜靜地說。

  李雲崇不急不緩地說:“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懂得學習。”

  “我一個高中的輟學生,你指望我能學明白什麼?”

  李雲崇靜靜地看著她,緩道:“或許從小的經歷真的會影響人很多。不過無妨——”他說著,撐著雙膝,慢慢起身來到成芸身邊,手摸在她的頭髮上,一下又一下。

  “你不懂的,我慢慢教給你。十年學不會,就學二十年,總會有懂的一天。”

  成芸安安靜靜地坐著。

  “小芸,你要記住凡事過猶不及,人真正的成熟是在於懂得克制。我在你身邊,往後你擁有的只會越來越多,我希望到最後,你能從這些東西裡面找到真正值得堅持的,而不是抱著一時低劣的欲望徘徊掙扎。”

  他慢慢抱住成芸,看著成芸面前緩緩飄起的煙霧,說:“到那個時候,你才算真正能站到我身邊來。”

  窗外燈影霓虹,成芸淡淡地吸了一口,說:“李雲崇,事情沒有那麼複雜,你不過是——”

  “小芸。”

  成芸話語停住,她盯著房屋裡虛無的一處,低聲說:“崇哥,你別魔怔了。”

  臉頰被輕輕點了一下,李雲崇像是懲罰淘氣的小孩一樣,“說了別這麼叫我。”他在她頭頂呵呵地笑了兩聲,又說,“你還是太年輕,咱們慢慢來吧。”

  他的語氣與以往無差,永遠平和安穩,大局在握。

  成芸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李雲崇鬆開手,說:“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回國了。”

  說完,他走回房間。

  成芸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煙已經燃盡了,她把菸頭掐熄在菸灰缸里,轉頭看著窗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早就該知道。

  沒得談。

  他銅牆鐵壁,根本沒得談。

  ☆、第40章

  回到北京,下飛機的一刻成芸跟李雲崇說了句:“今明兩天我要在家歇著。”

  李雲崇只點點頭,就隨她去了。

  他沒有多囑咐什麼,也沒有邀她去他家休息——十二年了,他們之間的模式已經定型,他們都知道在這樣的節點上,兩人在一起很難和平相處。反而離開一段時間,雙方都冷靜一下,才是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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