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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旁種滿了樹,棵棵修剪整齊。

  成芸跟在李雲崇身邊,松原走在最前面,叩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老婦,看年紀最起碼有八十多歲了。

  成芸在一瞬間就知道,這個老婦就是李雲崇口中的那個女人。

  她滿臉溝壑,穿著日本傳統和服,頭髮在腦後盤成一個小髮髻。

  她在對門外的客人笑。

  成芸看著她的笑,忽然感覺到一種詭秘的氛圍。

  她朝著三名客人行李,松原同她講了幾句話,她把他們迎到屋子裡。

  她的院子沒有李雲崇的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潔,她帶他們進屋,坐在榻榻米上,為他們泡茶。

  動作很熟悉,成芸想起剛剛那兩個年輕藝jì。

  她的動作比起那兩個人更加成熟,舉手投足之間,幾乎已經達到一種靈魂交融的境界。

  她並不像那兩個年輕藝jì,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她一直帶著笑——而且,那並不是屬於老年人的慈善和藹的笑,她的笑依舊是那種優柔魅惑的女人笑。

  看著這個老女人的一舉一動,成芸似乎明白李雲崇口中的味道是什麼了。

  她眯起眼,在松原與老藝jì交談之際,起身離開房間。

  李雲崇跟了出來。

  “怎麼連聲招呼都不打,日本講究這個,你也不是不知道。”

  成芸點了一根煙,一句話都不說。

  李雲崇在她身邊說:“她叫和子。”

  成芸吹了一口,煙霧迅速散開。

  “藝jì的行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藝jì在從業期間不能戀愛結婚,因為要保持這份行業的純潔感。所以藝jì大多十幾歲出道,二十幾歲就離開了。”

  他們站在庭院中,天稍稍陰了一點,微弱的陽光透過樹叢,將庭院照得一片灰綠。

  “這 麼短短的時間,培養出的不過只是薄薄的一層,這個行業真正的內涵她們無法得知。”李雲崇淡淡地說,“但是和子不同,她將一生都奉獻給了藝jì行業,就算是年 紀大了,沒有客人了,她也沒有放棄。我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時我只有十幾歲,正在念高中,她已經將近五十歲,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了。 所以我讓松原暗中資助了她。”

  成芸目光漠然地看著前方,一語不發地聽著李雲崇說話。

  “藝jì跟jì女不同,她們賣藝不賣身,和子一生都沒有結婚,沒有男人,但她依舊很美,那是一種沉澱的嫵媚,一種女人真正的美。”李雲崇在形容和子的時候,神態不知不覺中帶著一絲崇敬和傾慕之意。

  成芸睨著,忽然笑了一聲。

  李雲崇轉過頭來。

  成芸往潔淨的地面上彈了彈菸灰,李雲崇看見了,也不制止,他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成芸接下來的話上。

  “是啊。”成芸笑著說,“她的確笑得好媚啊。”

  李雲崇看著她,他知道她還沒有說完。

  “不過那不是嫵媚。”成芸轉眼,與李雲崇對視,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那叫鬼媚。”

  李雲崇面無表情。

  “如果真的只賣藝,何必把領子敞得那麼開?”成芸微微歪著頭,“藝jì藝jì,說到底,還不是落在一個jì上。大概唯一的特殊之處就在於你說的——小日本喜歡把東西做絕了。”

  她把抽完的菸頭扔到地上,一腳踩滅。

  “我知道你說的她身上那種味道是什麼。”成芸看著他,漆黑的眼睛好似看到他的最深處。

  李雲崇一動不動。

  成芸的身子忽然向前,與他交疊。

  她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短促地說:“你知道人發情的時候也會有味道麼?”

  風吹過,但院子裡依舊寂靜無聲。

  李雲崇緊閉雙唇。

  “我告訴你,有的。尤其是女人。不過等滿足了,味道也就沒了。”成芸抿著唇,好像在笑一樣,“可你的和子不同,你轉頭,看那邊——”

  李雲崇緩緩看過去,剛剛出來的時候,門沒有關嚴,屋裡松原正在跟和子有說有笑。

  成芸像是給他解說一部情景劇一樣,低聲說:

  “你看那個屋子是不是很規矩,四四方方的,像個封閉的箱子一樣?”她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和子這輩子的欲望和味道全關在那個箱子裡,散都散不掉。你們來了,覺得滿屋芳香,幫她吸走了一點,可等你們離開後,她就會湧出更多。”

  不遠處,和子似乎察覺到什麼,她轉過頭,看見李雲崇時,她一下子挑起黑黑的眉毛——她知道今天有貴客要來,特地化了妝。

  那一張老態龍鐘的臉上,泛著憧憬的笑容。

  成芸直起身,說:“等你們都走了,她自己還要在這盒子裡待著,待一輩子,直到被這味道活活熏死。”

  李雲崇扭頭,狠狠地看著成芸。

  “你要學會尊重別人。”李雲崇聲音低沉,甚至陰狠地說:“你再敢胡說八道試試看。”

  成芸面不改色,又說:“各人求的不同,她要這麼活,是她自己的事,外人的確沒資格說什麼。”

  李雲崇臉上漲著淡淡的紅,他緩緩搖頭,失望地說:“成芸,你跟她差得太遠了!你現在連她萬分之一都不如。”

  成芸聽了他的話,贊同地點了一下頭。

  “我本來就沒什麼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

  松原遠遠地叫李雲崇,李雲崇轉頭應了一聲,臨回去時,他對成芸說:“你給我在這好好反省一下自己那些混帳話!”

  成芸看著他回到屋子裡,轉頭又掏出一根煙。

  她想那些混帳話了麼?

  當然沒有。

  在那灰白的煙霧裡,成芸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有時候她真的想跟李雲崇好好談一談,可她又知道,根本沒得談。

  十二年了,他仿佛銅牆鐵壁,根本沒得談。

  ☆、第39章

  成芸知道,李雲崇生氣了。

  這從到東京之後李雲崇沒有管她半夜出去玩就能看出來。

  從庭院的那次談話之後,他們之間仿佛陷入了一個僵局——非是冷戰,只是僵局。他們的相處同往常差不多,可有些更深的東西,卻怎麼都順不通。

  李雲崇在東京待了兩天,成芸基本都是跟他分開行動的。她偶爾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不用再陪他跟那些日本老頭子聚會。

  東京也是個不夜的城市,它的夜晚沒有京都那麼妖冶,卻多了一絲迷醉的混亂。

  不用跟李雲崇聚會的另外一個好處是成芸可以儘可能地補覺,到東京的第二天,李雲崇下午出門,成芸睡了一覺,直到八點才醒過來。

  李雲崇還沒回來。

  成芸有點餓了,正好睡夠了精神也足,換了衣服自己出門了。

  李雲崇選定的酒店在新宿,是東京最著名的商業區,一到晚上燈火輝煌,滿街都是人。成芸路過一個便利店,進裡面買了一個麵包。

  她一邊吃著麵包一邊閒逛,不知不覺來到一條步行街上。

  她抬眼,看見街頭一個大牌子。

  來日本玩有個好處就是及時不會日語,也不至於走在路上睜眼瞎,很多句子靠蒙也能蒙個大概。

  歌舞伎町一番街。

  “啊……”

  成芸的記憶又一次被翻出來了。

  這條街,她來過。

  成芸想起什麼,扯著嘴角笑了笑。她把吃完的麵包袋扔了,往街深處走去。

  在日本這麼講究乾淨的地方,這條街已經算得上髒亂。不過來這的人也沒有多少會注意腳邊的垃圾,仿佛正是因為有這些垃圾,才使得這條街成了這條街。

  街上大多是年輕男女,打扮前衛,路邊是各種各樣的酒吧和風情店,店門口站著拉客的店員。

  隨處可見男男女女,收緊衣服站在街上。他們不怎麼走動,眼睛卻來回地瞄著過往的行人。碰見覺得可以拉攏的客人,就上前搭訕打招呼。

  街上的店鋪燈光都很刺眼,很多都選用扎眼的純色調。如果在外面的街道上碰見一間這樣的店鋪,或許會感覺很掉檔次,可在這裡不同,所有的店鋪都是如此,奼紫嫣紅之中,構成了一種詭異的和諧,在黑暗的天幕下,猶如群魔亂舞。

  成芸走了一會,在一個大牌子下站住腳步。

  那是一個懸掛得很高的牌子,白色的燈光,上面有兩排照片,二十個男人。

  牌子很大,看起來做過不少功夫,每個男人的頭像下面都有幾行文字,看起來是介紹。牌子最上面有一排字,成芸認得後面,是排行榜,前面一串英文似乎是一家店的名字。

  這習俗還沒變。

  成芸早幾年來這裡的時候也碰見過這樣的牌子,這是牛郎店的廣告牌,上面的男人都是店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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