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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澄的容貌並不拔尖,姿色僅算中人之上,可她就這麼平靜直視他人時,目光清冷,素淨寡淡的臉上仿佛多了幾分高不可攀。她似乎專注地看著眼前人,又像沒把一切放在眼裡。

  莫名妖異,卻又格外出塵,這樣矛盾。

  老太監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敢問姑娘芳名?”

  紀澄垂眼行了個萬福,嘴角依稀帶著個笑:“紀澄,澄澈的澄。”

  比如月夜雪地里的一枝白梅,幾乎融入月光與雪光之中,卻送出一段教人無法抗拒的冷香。

  二十一

  不出三日,京中傳聞,協助太后與禮部大臣準備選秀的內務省的李公公帶回一美人奉至聖上與太后跟前。可奇怪的是,一向通曉聖上心意的李公公難得老馬失了前蹄,他尋來的美人並未得了聖上的歡心,反倒是得了太后的青眼,查驗過身份後便被太后留在了身邊。

  宮外的人興許不知道,但宮中的人精卻是知道聖上與太后面和心不和,若非必要,聖上是絕不會到太后那兒坐一坐的。

  總而言之,李公公這步棋算是落了空。

  皇商一家聞訊,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失望。

  相比算差了聖上心思的李公公與籌謀著攀附權貴的皇商一家,紀澄進宮後的日子算是輕鬆愜意的。從有記憶起,困窘的生活與雙腿的殘廢像兩座大山沉沉壓在她身上,讓她掙扎不得甚至連呼喊都不能——她面臨的重壓同樣壓在紀汀身上,紀汀身上的擔子比她的還要重上數倍。紀汀因為養家,所以有抱怨的資格,而她只能沉默。

  誰更痛苦一些,很難說清。

  如今的紀澄挪去了背負的兩座大山,卻多了一條命債,換來些許喘息的機會。她自認在十多年來的相互依靠與相互折磨中欠了紀汀許多,還有命格……

  她當然害怕又悔恨,但她心裡是暢快的——紀汀將手放在她脖子上,想要掐死她的時候想必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有多麼悲傷,就有多麼輕鬆。從未有過的快樂與從未有過的悲傷兩廂拉鋸。

  她或許已經瘋了。或許瘋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曾經如跗骨之蛆般注視著她的那道妖異黑影自她進宮後便再沒有出現過。她就連迫近的永恆的死亡都暫時脫離了……享用這註定短暫的瘋狂的快樂,又何妨?

  黑影曾說紀汀的命格極貴,興許能做皇后。紀澄並沒有把這一茬放在心上。現下命格還到她身上,她就是做了皇后又如何?死後都是那妖物的食糧。

  但命中注定之事,並非她不在意,便能不面對的。

  一日紀澄在清掃□□時,恰巧碰見了前來拜見皇祖母的太子。她察覺有人在看著她,不由自主地微皺著眉抬起頭來,那身著杏黃蟒袍豎了金冠的青年人看著她愣怔片刻,溫和地微微一笑。

  紀澄立即低眉順眼地跪下行禮。

  太子似是想說什麼,被身邊隨侍低聲提醒了一句,便先朝太后此刻所在的花廳去了。

  待到看不見那小小的侍女了,太子隨侍忙低聲道:“殿下,那宮女不過是……”

  太子好脾氣地笑了笑:“本宮知道,只是,她看起來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裡見過。”

  隨侍道:“殿下,莫要管是在何處見過她了,太后宮中的人,殿下還是少接觸為妙。”

  太子想起他父皇與皇祖母之間不可為外人道的矛盾,頷首應下,心裡卻在想,他一定見過她,不在這京城,似乎是在水鄉,又似乎在他某個荒誕的夢中。

  或許是前世?

  太子笑著搖了搖頭,很快忘了這一茬。

  二十二

  太子跑太后宮中跑的不是很勤,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來一次,可不知是緣分又或是刻意,他每次來都能與紀澄碰見。

  上次是碰見她掃地,這次便是看見她餵鸚鵡,下次又是見她在廊下繡花。

  小半年過去,他們勉強也能說上話了。有時太子來,問她“祖母最近身體可好”,或是“祖母宮裡的幾隻鸚哥兒可還活潑”一類的無關痛癢的沒話找話的話題。

  久而久之,連太后都看出一些不尋常來,於某次太子前來請安時,不咸不淡地試探了一句。太子明面上什麼都沒說,只笑笑,不甚在意的樣子。可太后這樣身處宮中三四十載的人精怎會被輕易糊弄過去。

  當夜紀澄便被老嬤嬤綁著押到太后她老人家跟前了。

  層層疊疊雲一般的帳幕中,太后卸去了白日裡莊嚴的妝容,燈光中面無表情的一張臉上溝壑縱橫。她瞥著帳幕外紀澄伏跪在地的影子,聲音平靜:“當日李肆將你送來哀家便覺得你是個不簡單的。”

  紀澄默而不答。

  太后輕笑一聲:“你不怕哀家。”

  老嬤嬤一聽這還了得,當即按著紀澄伏地叩首。紀澄任她按著,似乎溫柔又順從,可她眉梢眼角好像總掛著一些不屑於陰鬱,讓她看起來莫名有些桀驁。

  太后突然厲聲道:“你可知哀家殺了你就好比碾死一隻螞蟻,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紀澄聲音悶悶的,但並不畏懼:“奴婢知道。”

  見敲打無用,太后嘆息一聲,不再色厲內荏,疲憊道:“哀家老了,就當是為自己為皇家積德積福,不願去做那等傷天害理之事”她沉默片刻,話鋒一轉,“你可知當日為何皇帝不肯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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