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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出城後,張豺便在前後千數兵眾簇擁保衛之下,於城外遊蕩眺望。郊野中目之所及俱是瘡痍,原本幾十萬生民群聚於此雖然也是雜亂異常,但最起碼卻還是人氣盎然,可是如今,整個信都城外一如鬼蜮,哪怕再兇惡的人步行其間,都倍感毛骨悚然。

  離城數里之後,郊野中已經難見活人,饑寒而死的累累屍骨下倒是生趣新萌、已經有嫩青野草戳破了凍土,努力吸收著那些屍骨殘餘的養分以舒展嫩葉。溝渠下多有豺狼猛獸出沒,刨食撕咬著那些屍體。

  「拿弓來!」

  張豺抬起手臂,由親兵手中接過一張騎弓,引弦便射向那些刨食人屍的餓狼,箭矢飛出,直接射穿了一隻餓狼的脖頸,將那寒冬後瘦弱的狼身射出將近半丈距離。其餘幾隻餓狼受驚之後向四野飛躥出去,衝到自以為安全的距離之後才轉回頭來,弓著脊發出低沉兇惡的狼嚎。

  一箭射死一隻餓狼,張豺神情卻無多少變化,只是眉頭微微蹙起,在將弓掛回馬鞍上後,才不動聲色的揉了揉因拉弦而脹痛的手臂。終究是不年輕了,遙想當年氣盛時,力開三石不在話下,而如今這一副老朽身軀,還不知能夠熬到何時。

  信都城外郊野還存在著羯軍設立的戍堡,得知張豺出城巡察,自有各方羯部派兵迎接。

  護國寺那場權變之後,羯國內部權勢又經過了一輪新的調整。原本的內六軍、外六軍本就只存其形,乾脆盡數裁撤,只保留內軍禁衛與外軍的編制。

  太子石世監國,原貴妃劉氏則成為皇后、臨朝暫行皇帝事。至於羯主石虎,對外的說法是舊疾復生,視聽受阻,需要居苑靜養,但其實已經被徹底軟禁在了護國寺東台。

  在這一輪的鬥爭中,張豺給自己爭取的勢位是右丞相、冀州刺史,在目下的信都,可以說是僅次於執掌內外軍務的大將軍、魏王石苞。但石苞只是一個傀儡而已,執掌禁衛過半精銳的車騎將軍是張豺的婿子,而外六軍省並而成的外軍則都為張豺爪牙。

  所以如今的張豺,便是信都皇后、太子二尊之下的第一人,所有事務一手把持,除了駐守扶柳城、強兵在握的太尉張舉與竄逃離國、矯詔僭稱趙王並於趙郡創設行台的叛王石遵之外,國中更無人敢忤逆其人顏色。

  勢位雖然已經達於極點,張豺卻並不輕鬆,每每行入一處城外戍堡,第一個問題必是:「野中可有發現晉國敵蹤侵近?」

  各部人馬都沒有發現晉軍欺近的跡象,這無疑令張豺繃緊的心弦稍稍輕鬆一些。他如今雖然僭主弄權,但也不得不承認若非主上石虎早前強令各邊生民集結此中,之後民眾大批潰逃在一定程度上遏阻了晉軍兵進的步伐,只怕此刻的信都早被南國大軍圍困猛攻、岌岌可危。

  晉軍還未兵發信都誠是一喜,但張豺並沒有輕鬆多久,之後各路將領便眾口一詞的討要軍資,這讓張豺完全的無言以對,甚至因為信都周邊人蹤絕跡、田畝盡荒,連讓這些兵眾自籌錢糧都羞於啟齒。

  是的,如今的信都已經將近山窮水盡。此前扶柳城張舉又以西投叛王石遵做威脅,從張豺手中勒索走了足足二十萬斛糧草,這令得本就睏乏的物資更加嚴峻,如今信都城中,儲糧尚不足十萬斛!

  這一個數字,看起來似乎還頗為可觀,但是信都城內尚有諸多權貴並其家眷、還有張豺在生民大舉潰逃前及時收攏入城的一批豪強部曲需要給食供養,這一點糧食的儲備,甚至不足維持到三月末尾。

  想到這裡,張豺便不免對叛王石遵恨得咬牙切齒。劉後當國之後,便在張豺的建議下傳詔各方,號召各邊生民輸糧濟困,凡入輸糧貨百斛以上,俱授牙門將,入輸千斛以上,更可積功授以世守郡縣的官職。

  張豺本身便是廣平豪強軍頭出身,自然明白如何才能更好的吸引那些趁亂聚眾的強梁凶人。南國勢大凌人是一方面,但亂世中最不缺便是一腔孤膽厲念、至死不悟的兇橫之徒,這些人驟起於草莽,更不知大勢為何物,人多勢眾之後,對於名位便有一股超出尋常的渴望。

  羯國如今雖然已經衰微,但畢竟曾是久王北國的霸主,這一個牌子仍然具有著不弱的號召力與誘惑力。特別那些縱橫地境的豪強們,無非穿縣跨郡而已,他們或是也曾耳聞南國兵盛,但其實是很難想像將羯國打得苟延殘喘的南國究竟強大到了哪一步,一旦放出這些名位引誘,還是很能吸引一批亡命之徒蜂擁來投。

  然而設想是好,無奈張豺還是落後一步。石遵這個小王八蛋不知如何竊取主上副璽而作偽詔,離開信都後便一路西竄,沿途所授將軍、太守不知凡幾。

  那些鄉野土豪本就困於見識,更難知羯國權斗細則詳密,稍舍錢糧並丁壯便可得高官重權,一時間應者雲集,據說趙郡那個所謂的趙王行邸已經集眾十萬餘,周邊巨鹿、博陵、中山、常山等郡國,應從者更是蜂擁雲集,一個個都做著豹尾封侯、傳爵後嗣的美夢。

  當然,若僅僅只憑石遵一人,不至於在這麼短時間內便鬧出這麼大的陣仗。

  張豺心知,其實根源還是在信都此處,如今信都執權者便是自己與依從於劉後的一眾屠各權貴,這難免會讓那些羯胡耆老心存不忿,這些居守地方的羯胡將領選擇扶植石遵以對抗信都王命,甚至就連原本身在信都的羯將孫伏都都趁人不備,率領千數部曲西投石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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