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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司馬岳病逝於新亭,整個時局幾乎都要淡忘了肅祖還有這麼一個兒子。

  司馬岳死訊傳出後,台苑並公府使者先後抵達,先是封存府舍,確定死因無疑,之後再以台令告諸於外。而後整個新亭別業內外便開始布設各類治喪事宜,從新亭一直到石頭城俱都麻幡招展,令人心酸。

  建康時流們在得知司馬岳死訊後,一時間也都多有感慨,無論是否有無親戚、交誼,多多少少都要感慨幾句這位年輕宗王之命途乖張,本是君王骨肉至親,身份尊崇,更難得個人儀度才情俱都不乏可觀,本該是托以王事國務的柱臣之選,只因錯親奸惡門戶,最終落得英年早逝,悽慘收場。

  一時間,也多有都內時流匯聚在新亭周邊,或以祭告為名,但落實在內心裡,更多的還是感懷自身。

  新亭依山傍水,講到景色風物也確有可供欣賞之處,中興以來多有都內時流於此交際集會。早年所謂新亭對泣,便發生在這裡。

  因為目下別業中還被宿衛封禁,苑中也沒有詔令指示應客治喪的禮節步驟,因此時人若想憑弔,只能在周遭架設竹棚遠祭。

  在這些遠祭場所之中,規模最大便是宣城王司馬昱府下所涉祭場,表面上是由司馬昱年方六歲的長子主持,但實際上司馬昱也在其中,這也是他在啟泰之後,難得的公開露面。

  此前江東那場政變,最終遭殃最深的便是青徐僑門中的琅琊王氏、諸葛氏等人家。但是作為當年執政的褚翜也沒能倖免,權位被奪,禁錮終身,其人早在啟泰元年便鬱鬱而終,至死甚至都沒能獲得相匹配的哀榮追贈。

  宣城王司馬昱與褚氏姻親,且還被褚翜裹挾離都組建行台,因此一個污點,其人之後也遭到了打擊與閒置。雖然原本的王爵保留下來,但食邑多被剝奪,只保留下一個散騎常侍的虛職。目下的處境算起來,也僅僅只比剛剛去世的司馬岳稍好幾分罷了。

  長久絕跡人前,這一次藉由憑弔為名,司馬昱命人在新亭附近拜下祭場後,便也傳帖一些舊好人家,約定於新亭小聚。

  時下梅雨新過,天地之間自有清明新鮮,新亭附近景致也都不乏可人。司馬昱一身素縞長衫,深坐於竹棚帷幔之內,眼角還殘留著將干未乾的淚痕,邀望對面山坳處司馬岳潛居病亡的別業,淚水又忍不住自眼眶湧出。

  他拉著坐在對面同樣素縞打扮的丈人褚季野,還未開聲已經隱有哽咽:「人世何以如此多悲?究竟是近年戾氣蔓延、悲情滋長,還是世情長久便是如此?死生亦大,修短難度,實在讓人痛徹心扉!」

  這一番感慨,與其說是悲傷司馬岳之不壽,不如說是傷感於自身的不如意。他的境況也僅僅只是稍好於司馬岳一點而已,早前皇帝兵危時,他雖然沒有被幽禁起來,但其宅邸內一度也被宿衛牢牢把持,甚至於一個已經有了身孕的妾侍都因驚恐以致小產。

  事後他甚至不敢訴冤台中,將那小妾草草掩埋,之後更加不敢於府內有什麼聚宴舉動。就連與丈人褚季野,都還是在年初典禮上匆匆一會,在之後便沒有會面了。

  褚季野這幾年也是白身賦閒在家,深居修身養性,整個人都顯得瘦削,鬢間灰發成片,剛剛四十出頭的年紀,望去已經顯得非常老邁。

  耳聞目睹宣城王淚眼迷濛,悲調不斷,他心裡其實感覺很厭煩,但眼下也實在不好流露出來,因是只能說道:「死生雖大,也只是人間常事。世道難免悲喜,大王也實在不宜沉湎此中,情深自傷。」

  相對於宣城王的悲戚不已,褚季野其實更加關注賓客到來的情況。這一片竹棚占地不小,但出出入入多是宣城王府家人,少有時流至此,客席大半閒置,也讓褚季野感慨於世風流轉,人情聚散。

  到了午後時分,陸續有賓客到來。其中沛國劉惔的到來,倒是讓宣城王悲戚稍斂,親自起身相迎:「這是一個曠達悠遠的雅客,我不該用俗世人情去滋擾他的清趣,見笑於人。」

  之後又有潁川荀羨等一眾貴戚的到來,人員出出入入之間,倒讓這一片竹棚不再冷清。尤其是隨著王羲之並會稽高隱許詢的到來,令得內中氣氛更顯雅致。

  幾年前江東那場動亂,琅琊王氏可謂是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除了繼嗣王導一系的王混並當時恰好不在建康的王羲之外,余者蕩然無存。甚至就連王氏遠裔、早已經皈依沙門的高僧竺法深,都被江東天師道幾位天師因法爭而入罪遠逐。

  王羲之雖然得於倖免於難,但過往這幾年過得也實在談不上輕鬆。先是早前被系入都內待論罪過時,其姻親門戶平原華氏便將他妻子接走,之後更是一紙離書了結親誼。

  家門橫禍,又遭此羞辱,王羲之所受打擊可謂不小,之後更是厭居江東,繼而北行返回琅琊鄉里。

  但是琅琊鄉里多年動盪,鄉情舊誼早已無存,王羲之冠纓世族的出身,本就乏甚世務經驗,又不像早年家門南渡時還有諸多依靠,短居年余,最困難時生計都無以為繼。

  最後還是一些江東舊友如許詢,在得知其困境如何後,籌措一批財物北行將他迎回建康,自此結廬於都南,深居簡出,幾乎絕跡人前。

  但人生也是有得有失,雖然王氏家聲愈衰,王羲之心內幽情全寄筆墨,書名卻越來越彰顯,甚至已經有了遠邁鍾衛舊法的評價,凡有片紙流出便倍受追捧,被高舉為書道神品。不乏世道賢流久立書廬外徘徊不去,只為能求一二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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