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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說或是有些可笑,但卻是一個事實。關中之亂要遠遠早於天下之亂,武帝太康年間便連年乾旱,叛亂不斷,及至惠帝繼統,很快又迎來了長達十數年之久的八王之亂,對於關中始終沒有進行有效的管理。

  雖然惠帝、愍帝兩度駕臨關中,但也都是旋來旋去,根本沒有讓關中人感受到晉祚王統的威嚴。生民或是流離失所,或是各為豪強蔭庇裹挾。及後兩趙次第興起,當中亂象頻生。以至於大量關中根本就不清楚,他們究竟是誰的子民。

  行台王師叩望三輔,令得關中上下悸動難安。在這個時候,杜洪拿出一份愍帝血詔,讓關中底層民眾們明白,原來他們跟那些關東人居然是一個主子,共奉一個旗號。所以對於人心的安撫,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生民不再驚躁悸動,鎮撫管理起來自然更加輕鬆。而對於一些流寇軍頭而言,他們也欣喜於長安居然還手握這樣一份籌碼底牌,便都下意識向長安靠攏,避免遊蕩於野遭受誤傷,大概心裡也在做著襄助義事、謀求官爵的美夢。

  但也並非所有人都如此樂觀,尤其是一些真正實力不弱且眼界開闊的京兆豪族,他們對事態的認識自然要更全面的多。一者根本就不相信能憑區區一紙漏洞百出的舊詔便能逼退王師,二者或許本身便已經暗裡搭好了投靠王師的橋樑。

  要知道駐紮於弘農的王師前線主力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襄陽的軍隊,而襄陽正好是雍梁流人南逃的主要聚居地,其中不乏鄉音鄉情,那些部伍兵長們也都樂於招引鄉徒入降王師。

  可是杜洪突然搞出這樣一件事來,觸怒行台是必然的,也逼得這些人沒有了再作觀望的餘地,要麼儘快投降王師,否則便有可能在稍後的戰事中作為杜洪的黨徒從犯被殲滅。

  因此,當杜洪將這一所謂血詔公示於外後,很快便有眾多京兆豪強問詢趕來長安斥問。

  長安雖然名為關中首邑,但圍繞此地惡鬥經年,城池破壞嚴重,也早已經沒有了雄城姿態。目下這座城池仍是坐落於漢趙舊基,但城牆大段大段的坍塌,內外坊里秩序蕩然無存。就連早年劉曜修築的宮舍建築,也早被石趙焚燒一空,成為廢墟。

  城池雖然殘破不堪,但取而代之則是大大小小各類塢壁,將城池內外割劃成一個個獨立的區域。而杜洪所占據的區域,則是位於城池東北角的石積城並向外沿、渭水與灞水之間的夾角這一片區域。

  境域之內,連塢十餘座,兵堡、民塢雜錯相陳,塢、堡之間距離長則數里,短則幾十丈內,擁眾達於數萬。

  杜洪年未及四十,整個人望去矮胖粗壯,面對一眾鄉豪問責,其人倒是表現得頗為淡定,咧嘴笑道:「諸位鄉老也無需過責我行跡孟浪,我等鄉眾本就懷有歸義心念,只因吳貉弄權於天中,涼薄寡恩,才一直沒有做成。幸在先王遺詔巧出鄉里,使我等鄉眾能得歸義盼望……」

  「將軍此言,是否失於觀見?目下鄉疾,正在天中王師廣陳鄉境。行台沈大將軍,所持者江東號令,以此舊書,能成幾分約束?況舊王去國年久,如此宣揚其書令,實在有欠……」

  雖然杜洪目下勢大,但其他鄉豪們也並不畏懼他。彼此之間與其說是主從,不如說是合作,杜洪對他們而言,僅僅只是一個推舉出來負責與行台談判的人而已。所以隨著杜洪話音剛落,當即便有人開口說道。

  待到這人講完,周遭其他人也都按捺不住的發聲,對於杜洪如此貿然輕率的行為表示不滿。

  杜洪嘴角噙著冷笑,靜靜聽著鄉眾們的斥責。他雖然被鄉眾們共約為首領,但其實無論是資歷鄉望還是所擁有的實力,都算不上最強。

  其人雖然出身京兆大族,但卻並非魏晉名門、世居杜陵的杜陵杜氏,早在數代之前便家於渭水以北的高陵,所以在一眾京兆豪右名門之中,乃是不折不扣的小字輩,甚至不被鄉人所看重。

  如今之所以能夠入主長安,一則是因為舊年曾在石生麾下任事,統率家眾部曲並成戰卒,二則就是因為當年各家不願親自出面力搏,各自陰助杜洪攻擊石趙關中駐軍,才讓杜洪得以入於此中。

  杜洪心裡也明白,他雖然在外宣稱乃是長安之主,但僅僅只是這些豪強們所扶助起來的一個傀儡、對外的唇舌而已。

  長安名為關中首邑,但如今不過一片殘破城垣,守不足守,耕不足耕,就算有眾多晉、胡游食、流寇聚集周邊,也都桀驁難馴。即便是占據了,也根本不會獲得太多實際的好處,反而會將自己置於一個引人矚目、首當其衝的危險境地。

  這些京兆豪強們,各據鄉土傳承數代乃至十數代之久,根基深厚,閉門可成法外門戶,遊刃有餘於時局之內。哪怕關中動盪頻頻,又經歷兩趙接連的統治,但對他們實際的利益損傷並不大。

  早年劉曜攻入關中,俘虜晉帝,但對這些京兆大族們卻仍倍感棘手。這些鄉人各自塢壁高砌,不遜堅城,內中不知蔭庇多少人口,想要用強攻克,難度甚至還要超過俘虜晉帝。這話看起來有些可笑,但卻是事實。

  當然這些豪強們望風觀勢的本領也不弱,本身躲在塢壁中自成一統,對外也虛奉漢趙政令。兼之當時的劉曜在關東有強敵石勒,在關內又有隴上雜胡不斷作亂,也根本沒有精力和時間去敲碎這一個個的烏龜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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