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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譙王發問說道,如果這些鄉人沒有撒謊,那麼這個盧德就是收復河洛過程中一個極為重要人物,而且才能也是不弱,這樣的人必須掌握在手中,無論計功還是有所任命。

  「盧先生雖然救出我等鄉眾,但身在賊軍中卻難脫身,火起時其人也在城內,我等鄉人無能,不能將先生救出。唯有近於大都督帳下,不隱不飾,將先生高風盡道世人……」

  聽到老者這麼說,包括沈哲子在內,帳內眾人俱都不免錯愕。就在眾人還未開口之際,沈哲子已經冷哼一聲,自席中立起,沉聲道:「盧德其人功過與否,非爾等能夠勝論。鄉民既然歸義,自有妥善安置,且各歸營所,不受軍令,不得擅出!」

  那幾人聽到這話,神態俱都變了一變,就算有人還想再為盧德爭辯,但見帳內氣氛凝重,也都惶恐不敢開口,在兵眾們押送下退出軍帳。

  待到那幾名鄉眾退出,沈哲子才環視一眼帳內諸將,肅聲道:「今春北進,十數萬眾虎狼群出,身被數戰,屢破強敵,最終達於河洛,進叩舊都,此將士用命,上下戮力,創此殊功。區區狂士毒策,豈能相與爭輝!即便無有此亂,幾日之內,王師也能踏入金墉!」

  聽到沈哲子這麼說,眾將稍顯古怪的神情才漸有平復。老實說,這個盧德所為帶給他們不小震撼的同時,也讓他們心內頗積幽怨。

  河洛戰事打到這一部,其實勝負已無懸念,差的只是最後一場收尾。在這樣的情況下,金墉城卻發生如此變故,自崩瓦解。這還不同於黎陽大捷中奴軍的崩潰投降,金墉城被一把火燒個精光,既無奪城之功,也無斬首之功,甚至連俘獲都極少。

  尤其對李閎等徐州眾將而言,他們在黃河上奮戰一場,不計代價的奪下孟津,所為的無非就是在最後攻取洛陽的時候獲得一個優勢位置。

  這無關乎利益權位之爭,哪怕只是為了給在孟津犧牲的那些將士們一個說法,這件事也必須要申辯清楚。結果最後,他們這各部人馬長達大半年的奮戰,仿佛全部意義只是為了給這個盧德搭建一個舞台以展示自己。

  如此一種結果,實在讓人難以接受。尤其那個盧德,至死都未投於王師麾下,如果再盛讚其人所為,無疑將更加映襯得晉軍各路人馬苦戰黯然失色。時人不會在軍事上討論那麼多,他們只會口口相傳,十數萬王師耗費數以億萬,結果不及區區一名寒士以死構計!

  相對於眾將,沈哲子想得更多,他直接開口定調,所為的還不是軍功計較、安慰眾情,而是他壓根就不認可盧德這個人以及其行為。

  沈哲子雖然年紀不大,但也算二世為人,又在江東這個紛亂世道浸淫年久,頗具觀人之能。在他看來,這個盧德就是一個純粹的利己主義。

  當然利己不是不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沈哲子也從不否認他的利己性,但這個利己是有底線的。而盧德這個人,在他看來就是近乎極端,名利人之大欲,此人是為了求名任何事物都能拿來當作籌碼,甚至包括自己的性命。

  閉上眼,沈哲子甚至能夠想像出來一個對於名譽執著到近乎變態的人物形象。為此不惜投賊、不惜貳主,沒有是非觀念。哪怕最後解救洛陽民眾,看似善念尚存,不虧大義,代入這種人物邏輯中,其實不過是其人準備的一個後手。

  其人以性命構設如此毒計,使金墉城最後的這個頑抗之地化作飛灰,留下一份壯烈。沈哲子相信以其知悉人心之能,不可能不會猜到王師對於其人功過的矛盾心理,未必會宣傳其人事跡,所以保全一部分洛陽鄉眾,以做到口口相傳,傳頌其德。

  當然沈哲子也承認他這些聯想不乏惡意揣測的意味,或許盧德本身的確是一個高潔純粹之人。但是他身為收復河洛的主將,不獨要維護此次軍事行動的嚴肅性,還要考慮到褒貶一個人所帶來的示範作用,尤其他現在樹大招風,江東又多有看他不順眼的人存在。

  如果這件事大肆宣揚出去,會給一些人以暗示,原來得獲功勳不需要強兵悍將在手,培養奸細、策反敵方高級官員也是可以的。這會讓整個北伐局面變得撲朔迷離,會湧現出大量端兩家茶飯的奸徒,會給未來的軍事行動帶來無窮變數。

  譬如說日後繼續北上攻略河北,遇到敵軍一座要塞,守將是一個被台輔策反的敵將,打不打?打的話內部就會鬧矛盾,我這個棋子就是留到最後做反戈致命一擊!不打的話就會有後顧之憂。

  他更不奢望通過盧德這樣一個壯烈人物能夠喚醒其他淪陷地區晉民的歸義熱情,一旦褒揚過甚,從遼東到河西到處都會湧現出此類苦心孤詣人物,在胡人政權爭相求進,只為王師圍城時能夠撥亂反正!

  所以對於這個盧德,無論其人好壞與否,最起碼在政治層面上,沈哲子必須要淡化其人存在感,即便不刻意抹黑,也要做到不褒不貶不評論。

  無論如何,洛陽城總算收復。雖然鄉野之間還有一些流竄之眾,但在騎兵大肆圍剿下,很快那些亂眾便都銷聲匿跡。

  但沈哲子也沒有時間沉湎於歡樂之中,如今時間已經到了十月,資糧的運輸壓力大增。晉軍除了要供養十數萬軍隊,還有百萬嗷嗷待哺之民,而河洛則實在太慘破了,這一戰除了政治意義外,幾無所得,就連金墉這座堅城也成廢土難用,另外還有來自關中方面的邊患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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