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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眼下,淮南王只是故作老成的傳達皇太后對於沈氏的慰問之意,循規卻不逾規。從這方面而言,淮南王或是皇太后面前一個頗為生性的孝子,但若皇太后還長久以淮南王當作表達她意圖的代理人,對淮南王非但不是扶植,反而是一種加害。

  淮南王在沈家逗留時間並不久,主要只是傳達了兩個意思,第一是表達了對沈充這個親翁的慰問,為了示以安撫,甚至詔令北軍五營輪流入駐沈氏家宅以作當值宿衛。第二則是陰晦表達希望沈家今次變故能夠在庭門之內解決,不要影響到駙馬於江北的戰事。

  王導聽到這裡,便又吐出一口濁氣,心知褚翜等人今次的圖謀,多半是要落空了。皇太后的手段雖然日趨成熟,但是早年所經歷的動盪終究還是在其心底留下難以磨滅的深刻影響,不敢再冒絲毫的風險。

  王導可以確信,褚翜等人能夠擺出淮南王這一手段,必然也是私下裡與皇太后達成一些共識,並且自以為得到皇太后的默許便有恃無恐。

  但他們卻沒有意識到皇太后終究不是肅祖那種雄才之主,沒有那種堅定的決心,一待察覺到沈氏反擊態度強硬、局面將有不穩之勢,皇太后便立即背棄此前的默契,低頭服軟,放棄這一次的試探。

  褚翜等人實力本就不足,又失去了皇太后的支持而不自知,他們這一次的嘗試,註定徒勞。

  看到了這裡,王導已經可以洞見到今次博弈的最終結果,再留下來也沒有什麼意思,趁著淮南王離開之際,便也起身告辭。

  然而這時候,沈氏門人突然前來相請,言是沈充略有好轉,不敢怠慢太宰,因是勉強支撐起身邀見。

  受到這一邀請,王導也是略有錯愕,但在想了想之後,還是決定入內見上一見。

  在沈氏門生引領下,王導很快便抵達了沈氏內宅,而後便見到了「重傷垂危」的沈充。

  沈充身著燕居氅衣,頭髮結以散髻,當王導到達的時候,正站在廊下相迎,不要說重傷垂危,甚至身上連一點傷痕都無。

  王導眼見這一幕,瞳孔微微一縮,繼而心中便感覺幾分羞惱。沈士居以重傷為由,攪得建康城內雞犬不寧,可是在他面前,卻連絲毫偽裝都不屑做,分明是根本對王導就全無忌憚,乃至於存有幾分示威。

  「為人父母,縱有誑詐,無非是希望兒輩能少有掣肘,一竟全功,讓太宰見笑了,也希望太宰能夠體會充為世所迫的艱難。」

  沈充降階相迎,遠遠便對王導拱手。

  王導這會兒已經後悔入內相見,在聽到沈充如此恬不知恥、理直氣壯之言,一時間更不知該要如何應對。對於沈充挖空心思為兒子阻擋掣肘的用心,王導倒是頗有感懷,但若說有什麼認同或誇讚,他是真的說不出來。

  彼此對望,相視片刻後,王導才嘆息說道:「時望得來不易,士居何苦……唉,事態一至於斯,未必不能避免。如今即便能為善了,只怕來日也要失去相忍之心啊。」

  第0943章 老雀厭聲

  沈氏大宅內府閣樓里,兩人相對而坐,一者白髮蒼蒼,老態明顯,一者盛年方過,崢嶸內斂。

  沈充出身雖然是土豪武宗,但本身並無尋常武人給人那種稍顯粗俗的模樣,額寬隆準,相貌堂堂,戎裝披甲則威風凜凜,燕居時服則不乏風雅,單憑其人調教前溪伎號為吳娃翹楚、色藝雙絕,便可顯示出其人素養極高。

  這也是早年他何以被王敦看重且引為臂助的原因之一,因貌論才乃是時流積弊,若非早年門第實在不高,大概也會是一個幼得時譽的吳中俊彥,不至於完全淪為武卒。

  而沈哲子之所以能夠譽滿江東,甚至早年被人嘉許為吳中玉郎君,也與父母的良好基因脫不開關係。

  從這方面而言,沈勁覺得父母虧待了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說沈哲子是父母遺傳的超常發揮,那麼沈勁就可以說是有點敷衍了事的味道,兄弟之間要彼此相抵,才能達到一個遺傳的平均線。

  往年身為武將,兼之時人一時間也不能完全接受沈氏的崛起,所以對於沈充的評價還是不高,只覺得此人幸生麟兒,余者則無可夸。

  可是近年來,沈氏的崛起已經漸為世道接受,加上沈充也入台任事,如今更是顯居三公,所以也就為時人所接受,乃至於被稱作年長德高的表率。

  但王導並不這麼覺得,如果眼下有人在他面前如此誇讚沈充的話,他說不定會忍不住反駁暗啐。這個沈士居,年越高越奸詐,往年是奸詐於腠理,一望可知,如今卻是奸詐至骨髓,皮厚腹黑。

  王導自覺得也算是喜怒不行於色,城府深闊,但哪怕是他,自覺也做不到如沈充眼下這般,在耍弄滿城人之後,尚能恬然安坐,向王導介紹一些吳中風味的同時,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詢問一下此前府上台輔諸公的反應。

  明明始作俑者乃是沈充,可是談論起來的時候,反而是王導感覺分外尷尬。大概是身處局外少了那些俗塵利害牽絆,王導自然有了一種明心見性、返璞歸真的覺悟,很難再作態至斯。

  一壺佳釀飲完,沈充等王導淨面之後,才相攜移席飲茶,這會兒才開口說道:「方才太宰所言,時望得來不易。此言充是深有感觸,我本吳中卑流,家世未有顯聲,素來為時流所鄙。幸得嘉兒維周,才有清聲鳴於此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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