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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別的人敢如此公然牴觸,石勒自可屠刀高舉,血腥鎮壓。可是面對族人們的異心悖念,他卻頗有無從發力的困頓感。

  本身已是病體纏綿,加之心頭諸多煩擾,更讓石勒生出帝王之尊尚不及寒夫走卒從容的感慨,精神更是多有萎靡疲憊,幾乎夙夜無眠。

  這時候,中常侍嚴震入報程遐正於宮外叩請入見。

  石勒近來已經罷了朝事,若無詔許,外臣都難得見。聽到嚴震的稟告,石勒眸中便忍不住略過一絲陰霾厭色,只是從榻上翻身坐起,也不說召見還是不見。

  嚴震見狀,自然不敢催請,只是垂首待命。

  又過了片刻,又有其他朝臣請見,石勒才打起精神,飲過湯藥之後整理衣飾,轉入側殿召見,但言中始終不提程遐。就這樣一直到了傍晚,他才隨口問了嚴震一句:「他可還在宮外?」

  待得到肯定答覆後,石勒才冷笑一聲說道:「奸賊可厭,此前不是病入膏肓不敢穢體入見?他若真病重至死,倒還可以贈其一場哀榮。」

  雖然這麼說著,石勒還是讓人將程遐召來殿中。

  少頃之後,程遐便匆匆入殿,叩首連連請罪,言道病得不合時宜,居然在國事繁忙之際不能分勞事務,實在辜負恩用。

  君臣之間關係已經惡劣到極點,對於程遐,石勒更是表面的客氣都欠奉,聞言後不乏譏誚道:「我倒不知你府上何時請來醫道聖賢之士,前日尚是病體沉重,今日就能穩步健談。」

  程遐聽到這話後臉色不免更加難看,只是連連叩首,不敢多作言語。他自然知道自己入見難以討到什麼好臉色,但卻又不得不來。此前徐光在他府上所言之劉侍中,其名為劉閏,乃是皇后劉氏的胞兄。劉閏其人本身算不得什麼,不過屠各雜胡一介卑流而已,不獨出身卑劣,才能更是不堪,但是因為皇后的關係,仍然在朝任事。

  此前程遐並不將劉閏放在眼中,因為石勒也心知劉閏其人才不堪用,只是閒置於朝而已。可是眼下卻被石勒留在身畔,不乏提攜栽培的意思,這便讓程遐感到濃厚的危機。他是太子親舅不假,但皇后則是太子的嫡母,法禮而言,劉閏這個國舅身份較之程遐還要更高一些。

  石勒如此態度,顯然是已經對程遐不滿到了極點,乃至於將要有以劉閏取代他的意思。單純劉閏,並不足以給他造成致命威脅,但若再加上彭城王石堪這個皇后的養子,便給他造成龐大的壓力,甚至於可以直接取代他未來在太子身邊的位置!如此一來,程遐又怎麼敢再任性鬧彆扭,府內權衡一夜後,天還未亮便匆匆入宮請見以觀風向。

  第0767章 嗣位動搖

  「近來國中熱議之事,你是怎樣看法?」

  略作敲打之後,石勒又皺眉望向程遐,他雖然對程遐多有不滿,但也不能完全罔顧其人對時局的看法。畢竟,程遐既是追隨年久的重臣,又是太子的親舅,國中許多職任政事的官員都出其人門戶。

  程遐聽到這個問題後,當即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近來之所以閉門不出,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不知該要怎麼回應石勒此類發問。其實他是何樣看法又何須再問,在他看來最好的解決方法莫過去直接輟用中山王,押送歸都議罪,繼而再以彭城王石堪為將南去,南征大軍次第撤回,恢復此前的局面防守於淮水一線。

  畢竟,南人雖可固守但卻根本無力北伐乃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並不能給羯國造成直接的軍事威脅。

  但正因石勒是明知故問,他反而不能道出自己的真實心意。畢竟眼下對於石勒而言,重要的並不是他能提出怎樣的建策,而是其人態度如何。

  在略作沉吟之後,程遐終究還是不敢過分違逆主上,轉而說道:「古來言戰事,並無確鑿必勝之仗。譬如主上昔年功業之途,未必臨陣必勝,定於大略,守於不屈,百戰不怠,乃成中國之主。殘晉雖疲弱,餘澤或仍未損盡;況南鄉閉塞,久遠中國,雖乏於人物,但略勝地利。中山王殊功於中原,自不必力陳,然則猛虎蹈于波濤,終不得魚蝦之樂。非力有不逮,實技有不精。偶或小挫,亦是常情……」

  「你這麼說,莫非是覺得殘晉自有天地庇佑,將要久存於世,人莫能攻?」

  石勒聽到這裡,神態已有幾分不悅。

  「臣絕無此意,天地自有所擇,此士庶共見。司馬正宗尚且不能守於國業,何況流於夷土之遠裔。」

  程遐忙不迭疾聲自辯道:「臣所論者,乃萬物生化所限,夷土河澤穢瘴所在,絕非國器偏置之鄉,古來即無王興之類。或是苟存一時人情不忍,終將要遭天地遺棄!」

  石勒聞言後,臉色才稍有好轉。其實江東的難纏,他早有領教,早年中晉幾十萬大軍都被他所擊敗,當時也曾壯志凌雲,認為天下再無敵手,更不將江東那些殘餘放在眼中,引兵南向準備將之掃蕩一空,結果卻屢屢遭遇挫折,終究還是無功,最終還是聽從了右侯張賓的建議,立足於河北,才有了今日的王業。

  程遐這麼說,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但令石勒感到不滿的,正因為其人所言不無道理,若是深思下去,則就等於在說他此前決定南征是錯誤的。

  「你等臣眾,久任於庶務,終究遠於軍事。中山王百戰之驍將,縱有小挫,不失從容。既然明白萬物生化所限的道理,此一類事,以後就不要再多作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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