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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就算是文法不通,義理不明的寒丁庶人,或許根本就看不明白那高樓懸文到底寫的什麼,又或好在何處。

  但是這於他們而言,也是一樁極為新趣的體驗。以往名流們要作雅戲集會,或是深宅大院之內,或是遠山河谷之間,絕跡人前。這讓尋常人即便有追慕之心,也是求索無門。但如今摘星樓懸榜於外,這讓許多人都有一種身於其境的參與感和代入感。

  每每有事無事,都在摘星樓左近繞行過。偶或毫無徵兆的抬頭觀望一眼,嘴裡無意義的吟詠幾聲,便覺清逸盈懷,雅趣盎然。

  這一個風氣,漸漸擴散到全城,甚至於讓市井之間都少爭執鄙語,人人都能口誦一二雅言。如此世風的變化,就連沈哲子自己,對此都是始料未及。

  今日午時,又到摘星樓換榜之日,沈園左近便又再熱鬧起來。秦淮河上漂浮著幾艘游舫,上面各自乘坐著一些都內名流,或是自持身份、或是性好清靜,不願入園去與那些年輕人們混在一起,在這清風徐來的水波上,得一妙章佐酒誦之,也是一樁逸事。

  更多的還是各家門生、奴僕和看熱鬧的民眾,他們散布在各個角落裡,翹首以待。

  「撤文了,撤文了!」

  隨著左近一些嘈雜的呼聲,原本懸在樓外的幡布被徐徐收起,然後在高層處又有新的幡布被展開,隨著風吹搖擺不定,還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跡。

  「上一篇懸文,乃是尚書令溫公親書的并州劉司空文,觀之昂揚激邁,讓人心緒難定,傾慕之餘,又是悲愴難當。劉司空孤懸北地,苦心孤詣,羈縻雜胡,終究不能竟功,讓人扼腕,恨不能生而當時,為劉司空駕前驅使!壯懷已成絕響,倒不知中興還有何人可為後繼?」

  過去幾天裡,許多人都深受劉琨那大功難竟的事跡感染,深為惋惜。尤其許多南渡日久人家,子弟多在江東長成,對於北地舊事已經多有淡忘,而溫嶠這一篇文章卻再將那烽火狼煙、悲壯戚哀的北地畫卷徐徐展開,讓時人更加認識到家破人亡、神州陸沉的那種蒼涼,而隨著劉琨個人的興衰,又有一種救亡圖存、捨我其誰的責任感油然而生!

  這種感受,並不同於那些中興名士的雅趣事跡給人帶來的愉悅感,因為受此感染,不乏人覺得過往看到的那些名流軼事有些索然無味,想要再繼續延續這種情懷。

  中朝以降的名流,自然不獨只有劉琨在北地苦苦維持,但其他的要麼名望略遜,要麼不合主流,像是中流擊楫、誓師北伐的祖豫州,功業並不遜於劉琨,但是因為其後繼者不能守節至今,甚至於興兵內向,便不好在此時過分的宣揚。

  所以,對於下一個要登錄的人物,圍觀者們一時間也是好奇的很,想要看一看誰人能與劉琨並舉而無遜色。

  幡布漸漸被逐層固定起來,上面的字跡也不再隨風搖擺,清晰的顯於人前。許多不識字的人,便紛紛望向左近那些略通文墨者。

  「徙、徙戎論……這新文不類舊篇,似乎沒有論述什麼人或事啊!」

  有粗通文墨者早已經急不可耐在摘星樓外繞行,找到了文章開頭一端,可是在觀望少許之後,不免有些錯愕,因為此文文風並不同於早先的記述,並沒有記載什麼人、事,通篇似乎都在大作議論。那些單獨的字跡,或許都能認識,可是通篇聯繫起來,則不免有些懵,什麼是九服之制?什麼是元成之微?

  眾人早已經期待良久,待見到那幾個識字之人都是望著樓上高懸的幡布,或是怔怔出神,或是滿臉懵懂,不免便噓聲連連,不過也由此好奇心大熾。

  他們雖然不識得字,但也能看到幾乎掛滿摘星樓外牆的幡布上排列著整整齊齊的碩大字體,這些識字之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但卻為什麼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前幾日那位在東桑樓宣講的曹氏郎君過來沒有?這幾人看來也是懵懂,自己都瞧不明白,更不要說講給旁人聽!」

  有人已經失去了耐心,一邊高聲叫嚷著,一邊往沈園所在再往東去的一座江畔小樓行去。其他人聽到這話,也都紛紛醒悟,大踏步追隨上去。

  至於人群中被嫌棄的那幾名粗通文墨者,心中已經滿是氣惱,但又不乏羞澀。他們雖然能認得出字,但又確實不明白寫的是什麼,其實心內好奇較之那些文盲還要熾熱得多。於是也來不及再生悶氣,一個個也都往那座小樓而去。

  「你們所說那個曹氏郎君,是個什麼來歷?旁人都看不明白的文句,他就一定能講解明白?若是真有如此大才,怎麼不被沈侯請去摘星樓上,卻要在園外和群庶混在一起?」

  雖然追了上來,但那幾人心內卻是羞憤不減,一邊疾行不落人後,一邊還在撇嘴譏諷。

  「蠢物慣會狗眼看人!你怎麼知道那曹氏郎君不被沈侯邀請?人家乃是正經舊魏宗親,就連琅琊王氏門內子弟都將他請為座上賓!那曹氏郎君乃是舊貴家業,都中自有宅邸,能與沈侯做鄰居,可想是怎樣煊赫。人家不過是秉性親善,偶有興致給人解惑罷了,你們若不願聽,那也根本不必去,反讓旁人站位從容一些!」

  一行人爭執著,很快就湧入了那一座小樓所在園墅。只是這園墅面積要比沈園小了許多倍,不乏侷促,當眾人到達時,便看到園內已經站滿了人,就連牆頭上都不乏人攀爬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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