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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不是生來就有眼前的風光,最初為了免於家業傾覆的危險,沖齡之年便不辭勞遠的奔波,為了一個渺茫的希望而奮鬥。後來頂著滿城的輕慢譏諷,才完成了一次門第和身份的一次躍遷。即便有所善助,那也是他自己所爭取來的。

  人生或是風光或是淒涼,都是自己品味,實在不必急於與人分享。

  所謂萬里歸來顏愈少,每個人面對生活都是一個鬥士,有的人沉湎於失敗挫折,或是黯然心灰,裹足不前,或是心境偏激,憤世嫉俗。能夠歷經風雨苦難,仍能笑對蒼生,對生活、對未來充滿憧憬,能夠保持一個激昂或是恬淡的心境,這才是真正的勇氣,強於所謂的匹夫之怒。

  他對桓溫有這樣的信心,或者說如果桓溫自己不能走出自己所劃定的囚籠,那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桓溫了。世間苦難之眾何其多,他又何必為了一個庸碌之人多費心思。

  摘星樓三樓上正有許多世家子弟,三五匯聚,談笑風生。當沈哲子行到樓上的時候,眾人視線轉望過來,紛紛頷首示意。也有許多人看到站在沈哲子身後的桓溫,不免笑逐顏開,紛紛上前問候。

  譙國桓氏眼下雖然不是什麼高門顯宗,但桓溫的父親桓彝名列江左八達,生前坐鎮大郡,死得又是忠貞壯烈。擁有這樣的家世,桓溫的交際圈子自然也不算低,因而在樓上頗有一些舊識。

  胡潤跟在桓溫身後,神情則要拘束得多。他是第一次涉足到這一類的圈子,雖然席中這些年輕人看起來與普通人也沒有什麼區別,尤其是全都穿著一樣的綀布衫,言笑之間所談論的也不乏食色話題,一個個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別樣雅趣風骨。

  但是聽到庾曼之介紹這些年輕人各自的家世和身份,胡潤卻是忍不住驚嘆連連。比如尚書令溫嶠之子溫放之,大尚書鍾雅之子鍾誕等等。這些年輕人實在也沒有多出奇,甚至胡潤不乏動念若真是武力較技,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包括庾曼之在內,都未必是他對手。

  但是,這些年輕人各自所掌握的資源,所擁有的基礎,卻是他一生拍馬難及。譬如其中一個不慎顯眼的江夏李充,其父早年居任江州便是他家恩主,那時候的胡家在江州也是風光一時,而等到這位李使君病逝,他們胡家家勢便一落千丈,乃至於因為早年的作風強硬而被鄉人們圍攻,最終家業俱毀!

  正是因為切身感受到權勢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所以在面對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年輕人時候,胡潤便免不了倍感約束,言談都變得不再從容。

  沈哲子親自下樓去迎接,便足以顯示出對桓溫的重視,別的也都不用再多說。況且桓溫也是名士之子,忠烈之後,很快便與席中這些年輕人言談甚歡。

  時下雖然孝義大昌,但是禮法鬆弛。等到後世理學漸盛的時候,桓溫如果在喪居期間外出遊樂,那是大大的污點。但是在時下而言,並沒有那種約束,時人更推崇至情至性,對人慾不是壓抑,而是失於放縱。

  像是袁耽居喪期間還去幫助桓溫賭錢,謝尚安葬完叔父謝裒之後便脫了頭巾前去赴宴飲樂,飲至半途才發現喪服還沒有脫去。這樣的事跡或是悖於禮法,但又何嘗不是真性情的流露。

  桓溫雖然入席,但卻並不飲酒,可見仍是哀痛於父親的死亡,以此約束自己來緬懷。

  沈哲子在席中坐了片刻,饒有興致的打量一番胡潤,倒不是因為這個年輕人相貌異於常人,而是其人身上有一種他似曾相識的氣質流露。

  他見庾曼之雖然熱心為胡潤介紹,但是這個年輕人神態舉止卻頗多拘泥,顯然不是長久混跡於這一類的交際中。而且其諸多禮節不乏粗疏,略具蠻風,不免讓沈哲子有些好奇。

  「長坐勞形,胡兄可願伴我閒遊片刻?」

  略一沉吟後,沈哲子起身發問邀請道。

  胡潤聽到這話,心內已是狂喜,他正愁找不到機會在駙馬面前自陳,忙不迭起身跟隨上去。

  第0476章 坦蕩小人

  摘星樓上景致如何?

  胡潤相信不獨他對此有好奇,都中絕大多數無緣登樓的人對此應該都有些想像。人總是對未知的存在懷有或多或少的好奇心。

  他垂首躬行於沈哲子身後,待行到樓側遊廊上,便不免極目遠眺,都內諸多景象便隨風捲入眼底。雖然如今的建康城頗多殘破,難稱繁華雄壯,但勝在視野遼闊,居高臨下的俯瞰,角度不同,所帶來的感受也絕不相同。

  身在數丈高的樓上,視野已經少受遮蔽,雖然未及覽遍全城,但所見也是極遠。斷牆殘垣是目下這畫卷的底色,然而身在其間涌動的人群卻在一點一點將這殘破從畫卷上抹去,廢土之上再造家園。

  水波粼粼的秦淮河道上,舟船往來穿梭,沿途所過,不乏繁榮。站在這個角度看,能夠清晰感受到這河道對整個城池的澆灌和滋補,生機復萌。

  沈哲子在遊廊上行了片刻,便示意家人取來兩具胡床擺在樓外,自己箕坐下來之後,便笑著對胡潤說道:「不必拘禮。」

  胡潤聽到這話,下意識便坐了下來。他生長在蠻部,幼年的時候雖然被父親耳提面命的教導禮儀,但終究不像在王化之下那樣毫無隔閡,正坐久了雙腿都麻痹難行,終究還是不習慣。

  可是當他坐下之後,轉眸一看駙馬正饒有興致的望著他,心內便不由得緊張起來,兩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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