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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兵大船自運河南緩緩駛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船首那迎風招展的東揚州大旗,單此一幕,便已經讓人激動得不能自已。

  滾滾浪聲之中,大船由遠及近,極目望去,已經可以看到大船上列陣執戈、密密麻麻的人影。突然,船上響起了急促渾厚的軍鼓聲,繼而便是響徹雲霄的歌詠聲:「江漢湯湯,武夫洸洸。經營四方,告成於王……」

  沈哲子聽到這歌詠聲,心內先是一樂,東揚軍所歌這詩篇出自《詩經·大雅》,講的是召虎奉王命破淮夷,儼然已經以王師自居,而將歷陽部斥為東夷。可是早先的歷陽軍那可是以勤王正師過江,而吳人軍隊大概才是真正的蠻夷之屬吧。如今忠逆易位,實在可稱弔詭。

  可是很快沈哲子笑不出來了,隨著大船越來越近,那歌詠聲也越來越雄壯,岸上許多吳人紛紛加入到了這詠唱中來。在沈哲子左右,不乏有人唱著唱著,已是淚如滂沱,更有許多老邁者,捂著漏風嘴角,嗚嗚哭得孩子一般。

  男兒被金甲,鋒刃流寒芒。吳人多義士,破膽與君嘗!中朝以降,吳中幾多災厄,可以說是一寸鄉土便浸透了數分鄉人熱血!頻頻舉義,血戰桑梓,但在朝堂諸公看來,吳人向來都是無義、不可信重之流!

  「不意有生之年,還能見我子弟兵甲之盛!」

  站在沈哲子不遠處的,乃是吳興烏程徐家的老者徐丞,這老者早已年過花甲,人生可以直接追溯到舊吳。此時語調顫抖,已是激動得不能自已,若非家中子弟攙扶,幾乎都已經站立不穩。

  聽到這感慨聲,沈哲子心內亦是慨然。他家從逆賊一路行進到如今,成為一方真正的能夠影響時局走向的方鎮力量,回顧這個過程,何嘗不是吳人在時局中的一個縮影。

  高門蠅營狗苟素無擔當,眼見吳人被一路打壓無法揚志而無動於衷。他家從武宗末流開始,到現在總算可以說能夠在時局中擔當一部分鄉人的利益訴求!

  「虎拜稽首:天子萬年!」

  隨著慷慨激昂的歌詠聲,大船穩穩停靠在了碼頭上。

  沿江民眾們自發退開,騰出足夠的空間來。武裝整齊、被甲森嚴的東揚軍緩緩下船,在岸上排列成陣,面對著激動不已的鄉人們,肅穆的面孔上更閃耀著一種聖潔的光芒。

  沈充身被重甲,頭戴虎頭兜鍪,腰懸長劍,手持旌節,在親兵們簇擁下行至岸上,面對眾人深深施禮道:「充身受皇恩詔令、父老厚望,東揚募軍,如今已十軍畢集!來日血戰不辭,不使賊虜侵我鄉土一分!」

  第0321章 不爭即退

  東揚軍的到來,讓因荊州缺席而有所搖擺的京口局勢頓時定了下來。當日目睹東揚軍雄姿的許多人若非失憶的話,難免會想起當年王敦叛亂在即,淮北軍過江而來的盛況,隨後便是一場場摧枯拉朽的勝利。

  雖然在許多北人心目中對南人仍然不乏輕視,但如今大凡有眼能觀者,都看得到南人那種積壓許久、只求一戰的氣概。哪怕不論這些過於縹緲的士氣,東揚軍軍備之精良,也是讓時人倍感側目。

  以時下衡量精兵與否最基本的一個被甲率而言,沈充率領北上的東揚軍兩軍五千人,人人被甲,所帶來的軍械輜重,更是足夠武裝萬餘人而綽綽有餘!這樣的軍備武裝,已經不能稱之為精良,簡直就是豪奢!由此亦足看出吳中的富足,以及吳人們對於這一支子弟兵的寄望之重,幾乎是傾盡吳中財力打造出來的雄師!

  雖然也有人心內對東揚軍不乏忌憚,但更多的人則是不免惋惜,懊惱朝廷沒有給東揚州更大的兵員編制。若能放寬這個標準,只怕單單東揚軍一部就足夠平叛。

  對於這種既不知兵,又不能敏於時事的論調,一干與事者也只是笑笑,並不多作爭辯。

  沈充帶來的東揚軍,一軍駐紮在丹徒,隨時準備策應吳郡方向。另一軍則在沈牧妻家伯父賀隰的率領下,接手了京口沿江防護。一南一北作為大業關的補充,同時京口本地也在進行軍隊的招募集結,再非沒有自保之力。

  拜見過皇太后之後,沈充退出來略作休息,稍後還要去會見京口諸公。趁著這個間隙,闊別已久的父子倆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

  「父親金甲虎鍪,率勁旅數千北上勤王,真是威風啊!」

  沈哲子半邊身子靠在門邊,笑容如花朵一般燦爛,只是怎麼看都有一點不自然,好像隨時準備要拔足而逃。

  沈充坐在席中看到兒子此態,心中不免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抬手指著沈哲子道:「你也知自己自作主張、不聽父訓是有錯?我家行至如今,動靜皆宜,何求你這小兒出生入死相搏!若早知你要為此犯險之舉,年前我就該派人把你押送歸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之家業何止千金?犯險之時,將家中老父幼弱置於何處?」

  沈哲子尚是第一次這麼受老爹喋喋不休的訓斥,心知自己固執不返鄉,老爹心裡怨氣應是積壓已久。他訕笑著走上前,給老爹奉上一杯茗茶:「父親何必言老,家中近年屢有添丁之喜,我是……」

  他話未講完,老爹已經驀地站起,張大臂將他攬至懷中,久久不語。沈哲子如今身量已經與老爹相差無幾,被這般摟在懷裡,尤其老爹戎甲未解,實在有些不自在。

  「青雀,答應為父,以後切勿再為此弄險之舉!你若真有……家業將要托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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