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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府直轄的吏戶軍戶去了哪裡,沈哲子很清楚。他今年在武康就主力幹這事,從武康縣署到吳興郡府,被他摳出來千餘戶。雖然這一部分人口不能直接劃為私產,仍要有定額的錢糧捐輸,但官府再指使起來肯定也不便利。

  自己做這事的時候是挺爽,可是聽到老爹身為主官也面對這困境,屁股決定腦袋,心中正義感便油然而生,對那些大族無恥行徑分外不恥。這就是所謂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但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成問題。沈哲子知道如何解決,老爹自然也明白該如何解決,但就是解決不了,這就是時局之弔詭所在。

  從晉陵、京口,一路直到荊襄一線,大量流民居無定所,嗷嗷待哺,非但不能有所產出,反而要仰仗三吳接濟。長江沿岸人多田少,會稽這裡人少田多。以會稽時下擁有的田畝數,即便不墾新田,直接安置三萬戶流民快速投入生產,綽綽有餘!

  但時下的局面是,僑人挾民自重,南人據地自肥,彼此對立,誰都不肯讓步。前幾年朝廷倒是力行土斷,結果是王敦兵發建康,老爹沈充等吳人豪強興兵響應,皇帝被軟禁,憂憤而亡!

  如此弔詭一個局面,沈哲子這個穿越者都無計可施。解決方案明明擺在這裡,如果能把北地流民內遷到吳中投入生產,效果要好過他埋頭攀科技樹、種田二十年。但問題是,這已經成為南北士人的一個禁忌,誰碰誰死!

  父子兩個相對而坐,彼此都是愁眉不展,沈充扶額嘆息道:「時下這個局面,我也只能勉力維持,不敢有何過激動作。庾叔預此前傳信我,言道台中頗有讓我移鎮之論。雖然還未定議,但有此風傳,可見前景堪憂。」

  這件事沈哲子也知道,年中皇帝終於發力,一舉將荊州拿下,讓交州刺史陶侃與荊州刺史王舒調鎮。如此一來,王家方鎮力量蕩然無存,只剩王導一人在中樞苦苦支撐。

  但問題是,陶侃雖然已經就任荊州,王舒卻稱病死賴在建康不走,不想去那荒涼之地就任。大概此時他也後悔當初沒跟王敦一起造反,致使如今進退兩難。

  如此大的政治波動,沈家自然也難豁免。因王家勢衰,政局復又變得混亂,而且隨著紀瞻去世已久,原本沈家依賴的吳人政治圈行將瓦解,又開始一輪新的站隊。

  儘管沈充心內有些不願意,但在政治上還是與庾氏兄弟等豫州僑人越發靠攏。僑人也非鐵板一塊,琅琊王氏是青徐頭馬,庾氏兄弟已成豫州旗幟。

  本來沈家身為吳人,不至於跟他們混到一起,但其軟肋是門第聲望尚不足擔當吳人舵手,因此只能借這一派來抵消青徐僑門的政治施壓。

  想到這個問題,沈哲子也很頭大。原來他為自家與潁川庾氏牽線,是因為深知皇帝一旦死後,庾家以外戚執政,很快便與王氏分庭抗禮,有執掌方鎮的需求。但是時下因為他的涉入,歷史已經發生改變。

  原來這個時間點,皇帝應該已經英年早逝了。但是至今,仍然活得好好的。深究原因,應該與沈哲子脫不了干係。年中皇帝下詔讓沈家進獻醴泉真漿,於是沈哲子便有了猜測,歷史上皇帝之所以早逝,多半與服散有關。

  沈家進獻的真漿,自然不可能是足工足料的蒸餾酒,兌水嚴重。但即便如此,似乎效果也不弱,最起碼皇帝到現在都還沒死。

  不過既然已經猜到其死亡原因,沈哲子對皇帝還是不抱希望,摻水的醴泉真漿發散效果如何,他並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是什麼靈丹妙藥。或能續命,絕難保命。皇帝命不久矣,今年不死,明年必死!

  沈哲子沒有手段可干涉宮闈秘事,也不敢再獻足工足料的醴泉真漿來為皇帝續命。畢竟這只是他的猜測而已,皇帝如果不是服散死而是醉死,他反而難脫干係,所以儘量不出頭撇清自己。

  為今之計,既要解決會稽局面難打開的困境,還要頂住政治上的壓力以坐穩會稽,最起碼要將局面維繫到皇帝駕崩。沉吟良久,沈哲子目光灼灼望著老爹:「要不然,再發兵一次?」

  第0096章 高築牆廣積糧

  「青雀此言何意?」

  沈充姿態原本有些懶散,聽到沈哲子這話,腰板下意識挺直,這一年多來,他在會稽受困良多,未嘗沒有以武破局的念頭。但是自家歷經動盪,未必能支撐再一次興兵。他坐困會稽,也知兒子為了恢復家族元氣而奇謀百出,欣慰之餘,也不乏愧疚。

  當聽到沈哲子主張興兵為亂時,沈充便有些意外。早先兒子力勸他不要從逆王敦,怎麼現在局勢漸穩後反而要比他激進得多。

  沈哲子的看法也很簡單,此一時彼一時,早先王敦為亂,各家惶惶難安,為求穩定局面,自然什麼辦法都要用上。沈家在那樣的情況下撥亂反正,自然能獲得豐厚的政治回報,以南人而列方伯。

  然而眼下局勢又有不同,局勢漸趨穩定後,便是皇帝與各家往來較量,彼此爭奪。在這樣的情況下,王氏想要重掌方鎮軍政,就要挑軟柿子捏。

  「荊州寒門居顯,歷陽肘腋之患,徐州流民難馴,江州忠貞帝臣。時下我家若表現的過於恭順,在時人看來,反而會顯得難堪其任,引咎於身。」

  沈哲子微笑道:「我家豪武將門,清望經義實非所長。與其強逞口舌之利,不如示以刀兵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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