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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們目不斜視,拱衛著牛車緩緩駛入山陰郡城,對於道旁的圍觀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不乏好奇者追隨其後,一直看到這支奇怪隊伍進入郡府治所,才恍然大悟這些少年竟然是吳興沈家部屬!

  江東之豪,莫強周、沈,大凡吳人都聽過這句民諺。如今周氏已經敗落,沈家更有豪首之稱。但對於久不歷兵災,承平已久的會稽人而言,對這句話卻並沒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沈充入主會稽,最初確實讓一些會稽人莫名心悸,但其上任以來,察其所為並沒有什麼出格之舉。只不過是聯絡會稽本地士族,勸農治桑,清河通渠。動作雖然頻頻,但卻少有彰顯武力之舉。

  時間一久,會稽人未免對沈家豪武之名有所淡忘,乃至於漸漸看輕,所謂江東豪首,不過如此。

  然而看到沈家子弟兵入城,這些人才察覺到自己的看法流於膚淺。單單一群少年兵就有這樣一番氣象,沈家真正的精銳部曲又會悍勇到何種程度?之所以不暴露獠牙,只是因為沒有這個必要而已。

  進城途中,沈哲子也在觀察山陰郡城風貌。山陰城歷史悠久,秦時立縣治,因地處會稽山北而得名。名為郡城,實際上山陰城較之武康縣城還要顯逼仄狹小,低矮的城牆頗多殘破,尚不知是修於哪一年,到處布滿雨蝕風化痕跡。

  城內也難稱繁華,凹凸不平的土路,雜亂的民居建築,偶有大戶家宅,便侵占大片街道土地,高高的院牆恍如另成一個世界,讓街道更加曲折難行,實在沒有吳會精華該有的威儀氣度和繁華景象。

  但這並不意味著會稽就是貧寒之地,相反因為遠離政治和軍事震盪的中心,江南幾次兵災叛亂,會稽都能置身事外,少受波及,在三吳之中可稱元氣未損,潛力最大。

  沈哲子他們一路行來,之所以沒有採風繪圖,是因為沿途大片土地山嶺都被圈占。哪怕沒有足夠的人力去開墾,當地這些豪族也要將土地圈占起來,由其荒蕪。如果擁有足夠的人力予以開發,會稽所具有的龐大潛力很快就能迸發出來。

  及至進入郡府,眾人才領略到會稽作為三吳之首的富庶。因為郡城本身逼仄,郡府便直接占據了將近三分之一的面積。

  沈哲子他們繞過桓門進入府中,首先看到的便是一片面積頗大的池塘,池塘中假山兀立,有浮橋勾連數座亭台,水面上還飄蕩著水蒲、浮萍之類枯萎枝蔓,可以想見夏日時菱荷參差,綠葉紅花,三五好友席坐亭中,絲竹吟詠,蟬蛙和之,是多麼令人神往的畫面。

  居則不可無水,坐則不可缺竹。池塘周圍,便是一片竹林,深秋葉黃凋落,卻仍有綠意倔強殘留竹節上。

  穿過竹林,才到了真正的官署所在。兩座三層高的樓宇相對而立,飛檐之下尚有遊廊,大概臨於望台上便可俯瞰全城。

  這座官邸建築已經頗有些年頭,一城精華大半集於此地,自然不可能是沈充手筆,也未必是為官一任者興建。由此可見時下為官者善待自己,並不信奉後世為官不修衙的官場道理,哪怕只是客居,也要極盡建築之雅致意趣。

  沈充早知兒子要來的消息,因此一早就推掉案牘庶務,在府中靜待。得到仆下通報沈哲子已經入府,便拉著一名身披鶴氅的屬官大笑著迎出來,待看到沈哲子與其身後陣列分明的少年營子弟兵,笑聲益發歡快,指著沈哲子對身邊人笑道:「華青,這便是小兒哲子。」

  說罷,又對沈哲子招招手:「青雀,快來見過我的賢長史賀君。」

  聽到老爹介紹,沈哲子便知這身披鶴氅、氣度不凡的中年人乃是會稽賀氏的賀隰,也是老爹過去這一年來在會稽爭取到為數不多的盟友之一,連忙上前見禮。

  賀隰之父名賀徇,乃是與顧榮、紀瞻齊名的江東元老,時人稱為「江表儒宗」。單單聽這名字就比沈哲子那所謂「瓊苞」「玉郎君」格調要高得多,乃是一代宗師級的盛名人物。晉元帝司馬睿南渡伊始,就是靠拉攏顧榮、賀徇等吳人名士,才得以在江東立足下來。

  賀隰對沈哲子態度極為友好,微笑著說道:「常聽使君座上誇耀家中麟兒,又多聽時人傳頌清聞逸事,我對小郎君早已是慕名已久,渴於一見。」

  「賀君高門清逸,如此謬讚,小子真是受寵若驚。」沈哲子謙恭說道,同時將紀友向老爹和賀隰引見。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沈哲子與老爹多有交流會稽人事,明白賀隰之所以禮待自己,除了老爹的緣故之外,多半還是因為去年吳興鄉議雅集大大打了虞潭一記耳光。

  同處一郡一縣之地,賀氏與虞氏之間並不和睦。

  祖輩歷仕東吳便埋下舊怨,後來賀徇之父賀劭被吳主孫皓殘殺,全家流放外郡。於是其家田畝產業多被本地世家侵占,其中便有一部分落入虞氏族人手中。吳滅後賀氏族人回鄉重整產業,彼此便有了利益的衝突。

  後來賀徇聲名鵲起,有了儒學宗師的名聲,繼而與虞氏又有了學術上的衝突。

  這麼多的仇怨累加起來,兩家能夠和睦才怪。彼此俱為清望高門,甚至波及到郡內其他家族都分別站隊表態。但自從賀徇死後,賀家在這場對峙中便落於下風。

  沈充入主會稽,擺明了是從虞家手中搶來的位置。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有了這個前提,兩家自然一拍即合。隨著沈家聲望越來越高,彼此甚至已經有了聯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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