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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造這些民謠俚曲,對沈哲子而言反要比文抄忽悠士人們難得多。需要用淺顯樸實的語調,一瞬間把人拉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中,如此才能快速傳唱,經久不衰。
他的最大願望,是形成類似秦腔老調、陝北信天游那種生機勃勃的藝術形式,養成幾個經典曲式,以後再添新詞,就能更加快捷的傳唱開來。
這些看不見的軟實力,短時間內未必能給沈家帶來直觀收益。但一旦發揮出作用,回報之大將會超乎人想像!
激烈的制度改革,短時間內或許會成效卓著,但只要是人為的操作,反噬力太大,一旦弊病滋生出來,也是夠要人命的。時下這個東晉朝廷,吊著一口氣苟延殘喘,實在經不起太過劇烈的折騰。而且沈哲子也無必勝信心,認為憑藉自己一己之力就能扭轉整個時代的風貌。
所以他從不把自己定位為領先這個時代的先知,與整個世界對立起來。任何人對他而言,只要彼此沒有大義的衝突,都是潛在的盟友,值得拉攏的對象。
雅得可與高門名士坐而論道,俗得可與寒庶小民把臂言歡,狠得生啖胡虜血肉。這是一個支離破碎的時代,更需要潤物無聲的方式修補彌合。他還年輕,哪怕這種方式不能盡如人意,也還有修改從頭再來的機會。
神州沃土漢家地,豈容胡虜作文章!
第0086章 燒窯制器
嘴裡隨口敷衍答應著沈宏讓他明日進族學的要求,沈哲子頭也不迴轉身離開。他得想個法子把這個三叔支走,不能再讓其留在家裡每天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嘮叨。
學業方面,他並不覺得苦讀時下各種經義能讓他的認知再次升級。至於名氣,找幾個名士放一場嘴炮,比埋頭苦讀效果要顯著得多。何必在這方面浪費時間。
剛剛走出木場,沈哲子就聽到一聲高呼:「青雀救我!」
沈牧站在坡地上對沈哲子揮舞著手臂,大聲叫嚷,神情頗為哀怨。
沈哲子大笑著行上坡地,沈牧已經拉著他手臂叫苦不迭:「青雀你放我走罷!這裡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這坡地上是一片土窯,原本是老爹建造用來鑄幣的工坊。不過時下銅料不足,工坊早被廢棄多日。沈哲子廢物利用,將之改造成一片磚窯,用來燒制磚瓦準備明年開春後在谷地中修建屋舍。
一如他早先的布置,磚窯這裡他也安排了沈牧在這裡詳細記載每一道工序。他並不是全才,許多工藝只能提供一個設想,想要獲得成熟的工序,必須要進行大量的實踐試錯。眼下冬日農閒,莊園內勞力充足,正適合打下一個基礎。只要得到翔實精準的工序步驟,就可以追加投入,以增加產能。
有自家的資源做後盾,沈哲子可以凡事不必親躬,同時上馬諸多項目,總覽大綱,齊頭並進。
只是這些事情對沈牧而言,則就過於枯燥,實在寡淡無味,遠不如帶上部曲家兵去四野遊盪圍獵。
沈哲子也知沈牧不是這方面的人才,但族裡其他子弟都在族學內為沽名養望而讀書,只有沈牧這個三品高才被放養出來,雖不堪用,也只能暫時將就一下。
聽到沈牧抱怨,沈哲子笑道:「二兄三品高才,耽於這土石磚瓦中實在屈才了。這樣罷,你可以走,記錄之事我自己擔當。只不過如此一來,我卻無暇構思篇章以詠那位吳興菡萏之美態了。」
沈牧聽到前半段話,臉上剛露出解脫欣喜之色,可是聽到後半部分,笑容便又垮了下來。
他之所以受沈哲子脅迫正因於此,如今他已是鄉議三品、頗具名望者,若再像以往那樣看見美麗女郎便大吼調戲,未免顯得太無格調。
尤其要俘獲那有「菡萏」美名的姚家女郎芳心,自然要投其所好。常聽人言那姚家菡萏頗具秀雅才氣,最喜詩賦華章。沈牧也知自己斤兩,能撰出「姚家女郎美如仙」已是難得,繼而動念去求沈哲子為其捉刀作幾首情詩撩之,所以才被抓壯丁遣來此地。
既然有求於人,哪怕再難受,沈牧也只能咬著牙承受下來,努力放空思維,將那一堆堆黏土磚坯幻想為宜喜宜嗔的姚家女郎,才算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打發走了沈牧,沈哲子便步入工地內,觀摩匠人們篩料壓坯。
時下磚瓦技術已經很純熟,工藝也不算複雜,其中比較精細的是材料的選取和燒窯火候的控制。
主要的材料就是粘土,隨處挖掘取用,取材便利,但要注意砂石土礫不能太多,否則坯料粗劣,隨便一燒就斷裂變形,不能取用。最上等的粘土,要細膩如糯粉,調之如滑膏。
壓坯也簡單,將粘土調和灌入坯器內,一邊析干水分,一邊以竹板拍打壓實,等到表面陰乾沒有水漬,就可以入窯燒制。一晝夜後,磚便成型。
沈哲子正觀看工人壓坯還在考慮研製壓坯機的可行性,理論上來說,人力的捶打按壓完全可以用石碾滾木取代,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略顯老邁的吼聲:「通窯!」
聽到聲響,沈哲子便轉身望過去,眼看著幾名壯丁手持竹篙,遠遠捅破幾個堵死的窯孔,火星煙氣裹挾著熱浪霎時間從窯孔中衝出,場面頗為壯觀。
沈哲子離得尚遠,仍感到熱浪襲人,可是那負責看護窯坑的老匠人只是微微側身,避開熱浪的正面衝擊。
這老匠人如左丹老者一樣,都是沈家莊園內堪稱瑰寶、手藝經驗純熟的匠人,名為馬方,也是沈家為數不多能燒制出精美青瓷的高手。沈哲子請其來掌管磚瓦燒制,可說是大材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