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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見怪不怪,傳度法會早就失去了莊嚴性,變得商業且娛樂化。
這幫人在天師道弟子的指引下,進到傳度殿,裡面空間極為寬敞,正門掛著張道陵像,三面圍著木柵欄,後面有觀禮席位。
不多時,現場響起了道教音樂,然後三師進。一穿黃,一穿綠,一穿紫,穿紫色法衣的正是張金通。此人六十來歲,身量不高面色枯黃,沒有半點大德相貌,倒似多勞鬱結,命不長久。
所謂傳度,就是師尊向弟子傳授度世道法,所以弟子要禮拜三師(監度師、傳度師、保舉師)。
這三個職位,通常由宮觀的高功道士擔任,而這次,張金通不知出於什麼想法,竟親自擔任了傳度師。
只見三人懷抱如意,先拜了拜道祖,眾居士拿著笏板進殿,再拜三師。
至此,法會正式開始。那三人在前,弟子在後整齊排列,齊齊跪拜,參神謁社。
傳度大概要經過三道程序,說戒、發誓願、發度牒。一時間,殿內誦經聲聲,氣氛端肅。各派掌門在旁邊瞧著,表情鄭重,心裡各異。
約莫一個小時後,張金通向眾居士頒發度牒,法會結束。趁他們到外面合影的功夫,又有弟子過來,引著眾人轉到後院的一間屋子。
這裡的風格就不一樣了,滿是現代化的設備,最裡面有間會議室,橢圓形的長桌,還有偌大的顯示屏。
走在最前面的是張妙賢,他剛要往裡進,卻被守門弟子攔住,道:「請您出示名帖。」
「你不認得我?」他奇道。
「請您出示名帖!」那弟子重複了一遍。
「之前已經登記備冊,怎麼還要名帖?」
「這次會議非常重要,不得疏忽,請您見諒。」
「你……」
張妙賢頓時來氣,這本是他的地盤,硬生生被擠到了萬壽宮,誰特麼能痛快?他這次過來就不太順溜,此刻一瞧,還以為是刻意刁難。
「好,那我走便是!」
他修行本就不到家,否則也不會頭腦發熱去牽涉政治,當即冷哼一聲,甩袖轉身。
「請您出示名帖!」
那弟子不以為意,直接對第二位道。
「哦,稍等。」
這人六十多歲,非常好說話,笑著摸出請柬和道士證。那弟子看後,忽然提高音量:「上清茅山派吳松柏道長到!」
嗯?
吳松柏一怔,這未免太正式了吧?他不及細想,邁步進屋,找了把椅子一坐。
跟著是第三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弟子仍道:「正一清微派薛明心道長到!」
老頭也進去,挨著吳松柏坐下,倆人對視一眼,都覺古怪。以前開會都有名牌,有茶水,有會場服務生,還有攝影攝像。這次屁都沒有,素淨得可以。
「靈寶派李靜修道長到!」
「神霄穹窿山派譚崇岱道長到!」
「清微正乙派徐陽升道長到!」
「這……」
眾人一瞧,不由生出了一種很詭異的感覺,齊齊整了整衣冠,都鄭重了幾分。
「劉祖靈寶派陳星是道長到!」
「淨明閭山派黃輝光道長到!」
「薩祖西河派王若虛道長到!」
話說道門分支無數,混亂駁雜,通用的稱謂是主宗在前,分支在後。比如清微正乙派,前面的就是主宗,後面的是分支。
再如劉祖靈寶派,意思是靈寶派的某位劉姓傳人到別處傳道,可又不想自行立宗,就用主宗名謂,變成了劉祖靈寶派。
這邊一位位唱名,一位位進去就座。張妙賢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他雖然鬧脾氣,但不敢真的離開,這一瞧就要搞事情啊!
所以他就很尷尬,走也不是,進也不是,正猶豫間,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頭一看,只見張金通站在身後,沙啞道:「走吧!」
說著,對方先行邁步。
「……」
張妙賢皺了皺眉,到底跟了進去。
「靈寶淨明派張妙賢道長到!」
隨著最後一人就位,那弟子深施一禮,小心的關門退下。
「……」
會場內氣氛微妙,靜寂無聲,張金通坐在首座,面無表情。
過了好半響,他才緩緩開口:「九十年前,天下道門齊聚京城白雲觀,編撰《諸真宗派總簿》,共收錄六十二家門派,被視為道教正統。這六十二家,全真占三十八,正一占二十四。
不想九十年後,龍虎山遍發請函,卻僅僅找到了十七家。天山派、紫極宮正已派、大江派、仙姑派諸門,怕是已經消亡不存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面子裡子
「唉……」
張金通說完,便是幽幽一嘆。
同樣是嘆息,不同的人嘆來,就有了不同的意味。張金通並不是真正的天師,只是上頭扶植的,而且以前的天師都要朝廷冊封,才能被視為正統,但是現代社會,官方腦袋抽了給你冊封玩?
所以他的身份一直很尷尬,當然他主持天師府多年,威重已存,從那枯糙嘶啞的喉嚨里擠出一聲低沉,似悲似戚,令眾人齊齊一顫。
而隨即,老道的語調又是一轉,竟帶了股詭異的興奮感:「今天找你們來,有三件事情。一是為了觀禮,二是為了重撰宗派總薄,我會上報導協,二十四去六,我們便是正一僅存的山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