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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啊?」

  「還能有誰?」

  這一問,周驪音神色稍黯,垂眸掐住了衣袖。

  魏鸞戳她的腰,「他惹你生氣啦?」

  「沒有。他很好。」周驪音低聲,被魏鸞連著戳了幾回,終於嘆了口氣,低聲道:「自打母后和皇兄出事,除了你和姨母,就數他最傷心,時常借著學畫的名義寬慰開解。鸞鸞,我是真的喜歡他,也很感激,可是盛家……」

  她頓了下,神情里黯色更濃,「前兩日我聽人說,你婆婆在給他尋摸親事。」

  「其實也是應該的。盛家這麼些兒孫,只有他尚未成親,做長輩的當然心急。何況如今盛統領身居高位,重權在握,肯定有不少人想上來攀親事,牽線搭橋。他又生得那樣出色,京城裡原就有不少女子傾慕,不缺登門結親的。」

  「可我們的事,原就遭人反對。」

  「他就算願意對我好,陪著我走了這一段愁雲慘澹的日子,卻不能輕易背棄家門,我也不忍心看他為我而與家人爭執。至於我,皇祖母薨逝未久,母后和皇兄身在囹圄,這般情勢,也不好跟父皇提起,免得前路未定,拖累了他。這些消息我聽著難受,卻無能為力。」

  想出手阻止,她卻未必能給盛明修足夠明朗的前程。

  想坐視不理,心裡卻著實難受得緊。

  當初招惹盛明修,皆因見色起意,看上少年郎的玉貌瓊姿、颯然風采,後來漸漸熟悉,亦慢慢沉淪,生出占有之心。彼時沒想到盛家會反對,更沒想到自家後院會起火,如今走到這地步,種種情緒交雜,如同慢刀割肉,悶悶的疼。

  周驪音借軟枕靠著,抱住魏鸞的手臂。

  「有時候真的羨慕你跟盛統領,當時誰都不看好,如今卻能生出這樣可愛的小寶寶。而我呢,總以為前路無憂,卻原來拐彎處有這些挫折等著,這樣煎熬作難。說實話,他若真的聽了家裡的安排,我也不會阻攔。這輩子能碰見他,有這兩年的回憶,該知足了。」

  極輕的話語,憂愁而迷茫。

  魏鸞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當初我嫁進曲園時,其實比你更害怕。他當初的名聲你也知道,跟個鐵石心腸的人廝守一生,多可怕?而你就算是最壞的境地,明修另娶旁人,你難過之後仍能另尋良緣,各生歡喜。如今連我都走過來了,柳暗花明,你又何必杞人憂天?沒準兒明修能扛得住呢?」

  這般安慰,倒是讓周驪音聽進去了。

  畢竟,比起沒法嫁給心上人,被迫嫁給個心狠冷厲的男人顯然更可怕。

  她也明白魏鸞的意思。

  既然無力扭轉,只能邊走邊看,盡力而為了。

  落寞的臉上微露笑意,周驪音貼過去咬耳朵,「這話要是讓盛統領聽到,當心他真心狠手辣給你看。好了,我這些都是往後的事,你可得好生養著。聽宮裡的嬤嬤說,月事裡萬不可疏忽,你得聽姨母和太醫的話,回頭出了月子,咱們仍各處張揚去。」

  「狐假虎威我最拿手了。」魏鸞莞爾,因瞧見染冬在簾外探頭探腦,想是有事稟報,便道:「孩子已經看過,該動身啦。三弟大概等急了,我瞧他那樣子,必定會在外面堵你。」

  「少胡說!」周驪音嗔她。

  轉念一想,她無緣無故地故意不理人,以盛明修的性情,沒準兒真會懶洋洋藏在哪棵樹上,等她經過時跳出來問緣由——少年風華正茂,心計百出,耐心溫柔之外,也沒少故意嚇她。

  遂沒再耽擱,起身辭行。

  果不其然,出了北朱閣沿著曲廊向外,靠近垂花門時,便有道身影從天而降。

  少年錦衣玉冠,抱臂倚樹,甚是囂張。

  ……

  甬道曲折,連通垂花門隔開的內外院。

  盛煜陪著永穆帝徐徐往裡走。

  當了這些年君臣,走過無數遭性命攸關的危機,這還是頭次陪皇帝微服外出。因怕曲園裡倉促間應對不及,自偏門出宮後,他還特地讓盧璘回府通風報信,免得前往北朱閣賀喜的女眷撞見皇帝。

  方才看盧璘的神情,女眷果然都走了。

  他再無擔憂,放心引路。

  結果才進垂花門沒走兩步,君臣倆就愣住了。

  甬道旁嘉木掩映,綠意深濃,揉碎的樹影下站著兩個人——少年身姿挺拔如玉樹,姿貌昳麗遠超同儕,少女則華服美飾,裙角搖漾。兩人站得很近,一眼便能瞧出來的曖昧親近,身後兩位公主貼身使喚的侍女側身而立,各自垂首。

  陽光稀疏,樹影搖動,盛夏天光里的兩人如珠玉相映。

  永穆帝認出了周驪音,卻不認識那少年,側頭道:「那是?」

  「是舍弟盛明修。」

  盛煜瞥向那邊,神情有點複雜——千算萬算,避開了滿府女眷,卻沒想到竟會撞見這對冤家。周驪音便罷,魏鸞生了孩子,她聽說後定是要火急火燎來看的。盛明修是鬧哪樣?他在曲園裡一向如此肆無忌憚嗎?

  皺眉未已,那邊兩人聽見動靜,齊齊望過來。

  盛明修不認得那穿著暗紋錦衣的男人,只覺他身姿威儀,氣度不凡,料想定是哪位朝堂重臣,忙拱手作揖。周驪音認出父皇,驚愕慌亂之餘,忙抬步要過去行禮,被永穆帝輕輕擺手阻止。

  「我來看看孩子。」永穆帝緩步過去,目光在盛明修身上來回打量幾遍,朝盛煜道:「令弟姿容出眾,倒有幾分時相那孫兒的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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