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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夏日清晨涼爽, 隨便走走不是壞事。

  出了麟德殿,往北走一陣便是太液池, 沿湖柳枝婀娜, 漣漪輕盪。日頭尚未升起, 晨風拂過面頰時潮濕而爽快,許久沒在清晨散心的永穆帝緩緩踱步,目光越過寬闊的湖面,望向北苑的方向。

  那裡的某座宮殿,關押著周令淵。

  宮變之後,永穆帝將那對母子關在玉霜殿, 放任周驪音時時去探望,多少存了點微妙的希冀,盼著周令淵能迷途知返,洗心革面。然而直到年底除夕,他這位長子仍沒有半點悔悟的意思, 仿佛打算跟他那位心腸歹毒的母親一起關押到死。

  這般態度令永穆帝頗為失望。

  自年節起,他便下令將周令淵母子分開關押,已廢為罪婦的章皇后挪去冷宮,周遭由侍衛嚴密守著。周令淵則被關到北苑,防守稍稍鬆懈,故意露了些許破綻。

  起初風平浪靜,父子倆默默好著,仿佛都忘了彼此。

  漸漸地,北苑卻陸續有消息傳來。

  有人試圖接近周令淵,只不過因宮裡章氏的眼線幾乎被連根拔起,行事極為謹慎。禁軍察覺後,立時稟報,永穆帝則命禁軍按兵不動,暗中留意即可。對方試探了幾回,行事愈發大膽,禁軍則順蔓摸瓜,查到了定國公府的頭上。

  這種事情,永穆帝半點都沒覺得意外。

  過後縱容放任,從四月至今,對方非但買通北苑的宮人,漸漸又收買看守周令淵的禁軍小將,分明是想裡應外合,將周令淵救出這座形同軟禁的牢獄。種種消息如實報上來,永穆帝並未阻攔,只管坐視不理。

  據禁軍昨夜密報,對方瞧著時機成熟,打算動手。

  永穆帝仍然沒阻止。

  周令淵的去留,對他已無半點威脅,哪怕真的潛伏到定國公身邊,也不過是給對方遞個合適的起兵由頭而已。自打定國公串通白蘭,以邊境戰事要挾朝廷起,永穆帝便知其魚死網破之心,這一站在所難免。

  章家用哪個由頭起兵已無關痛癢,永穆帝只是好奇周令淵的選擇。他緩緩往北苑走,在經過湖畔的白玉拱橋時,看到負責看守周令淵的賀通匆匆走來。

  永穆帝不由得頓住腳步。

  賀通未料會在前往麟德殿的途中碰見他,忙跪地抱拳道:「啟稟皇上,對方果真動手了。」

  「他如何選?」

  「微臣謹遵皇上的吩咐按兵不動,廢太子察覺防守鬆懈,跟對方走了。」賀通垂眉俯首,姿態歷練而恭敬,「臣也派了人暗中跟蹤,此時城門未開,他們必定還未出城。」

  還未出城,再派兵抓回來嗎?

  已經沒必要了。

  永穆帝望著北苑蔥蘢連綿的樹冠,深深嘆了口氣。

  是君臣也是父子,中間還摻雜了後宮的攪弄,他對周令淵的感情極為複雜。宮變之夜,即使明知周令淵有殺父弒君之心,他記著從前因章氏而生的父子疏離,並未動殺心。哪怕周令淵罪責深重,仍只禁足處置,盼他能聽進去周驪音的勸說,迷途知返。

  而今,所有的希冀徹底落空。

  半年多的禁閉與寬容,他未能思過悔悟,仍毫不遲疑地選了章家。

  終究是父子離心,強留不住。

  濃濃的失望襲上心間,永穆帝有些疲累似的,伸手去扶拱橋上的白玉欄杆。隨身的內侍眼疾手快,忙將他攙住,低聲道:「皇上走這麼長的路,也累了,不如乘輦吧?這會兒露氣重,走得久了,於龍體也無益處。」

  「嗯。」永穆帝沉聲頷首,待步輦過來,坐了上去。

  臨行前,他朝賀通擺了擺手,「他既要走,就隨他去吧。不必追蹤,也無需設防查問,將人手都撤回,安心戍衛宮禁。涉事宮人中,未經朕授意私自通賊的,盡數處死。」說罷,疲憊地闔上眼,揉了揉鬢角。

  ……

  今日並無朝會,盛煜先去了玄鏡司的衙署。

  因剛得了個嬌嬌軟軟的小千金,魏鸞又安然無恙,他的腳步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輕快,就連那張慣常冷硬威儀的臉上都掛了笑容。玄鏡司值守的侍衛們看慣了他的冷厲,陡然瞧見嘴角的一絲笑容,幾乎懷疑是眼花了。

  倒是趙峻和虞淵知道魏鸞產期將近,瞧見這模樣,心裡明白了八分。

  問了問,果然盛煜笑意更濃,眉頭微揚。

  「生了,母女平安。」

  一貫的吝於言辭,語氣卻極為愉快,神情里的得意都快溢出來了。

  趙峻和虞淵默默對視了一眼。

  虞淵久在京城,且手裡過的多半是文書卷宗,碰見中意的姑娘後,稟明盛煜和永穆帝,已然成婚。倒是趙峻性子頗粗豪,自打進了玄鏡司,便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四處奔波殺伐,年紀已過三十,卻連朵桃花的影子都沒碰見。

  後起之秀都有女兒了,他卻仍在打光棍。

  對視之間,趙峻神情複雜。

  盛煜拂袖坐到案後,手裡翻看今晨送來的卷宗,餘光瞥見趙峻的臉,不咸不淡地道:「老大不小的,也該成家了。往後多留意。」說話之間,大抵是想起了自家嬌妻幼女,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趙峻被兩面夾擊,目瞪口呆。

  外頭便在此時傳來宮中內侍的聲音,是永穆帝跟前傳口諭的,說皇上有事召見盛統領,請他即刻入宮。

  盛煜聞召,遂隨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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