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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時相頗好奇地瞧過來,盛煜緩緩吐出兩個字,「誘捕。」

  設法誘章績出城,哪怕仍須刀兵相見,玄鏡司卻能儘量選個偏僻隱蔽之地,不驚動人。

  時相笑而頷首,「老朽也有此意。誘餌呢?」

  「盛某想到的誘餌,興許跟相爺所想的是同一人。」

  稍顯昏暗的燭光下,隔著窄窄的桌案,兩人老謀深算的目光撞在一處。

  時相會意,掀須而笑,「章念桐?」

  「是她。」盛煜那張沉肅的臉上,也稍稍露出點笑意,「章念桐曾為太子妃,熟知東宮、後宮之事,與各府女眷往來時,定也探過許多內情。她雖被廢,在章家的地位卻仍舉足輕重,只因被長公主看著,內外消息不通。她若修書,章績定會去見。」

  這般考慮,與時相不謀而合。

  那座道觀在京郊偏僻處,周遭並無閒人,唯有觀中的道士和長公主的護衛。只需永穆帝跟長公主打個招呼,不理會動靜,玄鏡司想如何出手都行。

  且如今章家被玄鏡司逼得節節敗退,只消拋出足夠誘人的餌,章績很可能上鉤。

  至於這誘餌——

  「玄鏡司徹查興國公之事,對章家步步緊逼,早已令章家深為憎恨。當日章念桐不惜血本,在鏡台寺設伏刺殺盛某,便是為此。如今既要誘捕章績,不妨就以玄鏡司為餌,信的內容盛某都已想好。」

  盛煜聲音稍頓,道:「唯一作難的,是誰來執筆。」

  這封假冒的信送到章績手裡後,為免有詐,章績定會請鎮國公夫人親自鑑別字跡。是以這封信的筆法、筆力皆須與章念桐的毫無二致,叫人瞧不出絲毫破綻。且此事機密,事關重大,執筆之人非但得有高超的領悟臨摹本事,還得行事穩妥,值得信重。

  盛煜手頭並無這樣的奇才。

  ——哪怕是同為女子的魏鸞,想在一兩日間便將章念桐的字學得真假莫辨,也是極難。

  時相倒是想到了個人,既有這本事,也可信重。

  他稍加斟酌,便道:「老朽身邊倒有合適的人,只不知盛統領是否信得過。」

  「是哪位?」

  「便是老朽那不成器的孫兒。他雖沒大本事,書畫上卻極有天賦,許多東西一點即透,虛長二十來年,讀書毫無長進,成日淨琢磨書畫。京城裡都稱他畫師,其實他於書法也知之甚深,古今的書法名家都揣摩得熟透。章念桐的那點筆力,他應能拿捏得准。」

  盛煜聽罷,微微沉吟。

  時虛白的名聲他自然聽說過,書畫雙絕,享譽京城。

  若由他來摹字,想必能做到真假莫辨。

  且時相行事向來持重,對子孫約束甚嚴,那時虛白雖瞧著性情放蕩不羈,一副閒雲野鶴的模樣,卻從未鬧出半點出格的事。身在相府這麼些年,亦從未如某些高官子弟般玩弄權柄、私傳消息,此等大事,由時相親自交代,應是信得過的。

  遂頷首道:「只不知令孫是否願意蹚這渾水。」

  「盛統領稍候,老朽後晌已叫他回府,咱們這就去問。」

  老相爺說著,便帶了盛煜,往時虛白的住處走。

  ……

  時虛白此刻正對酒作畫。

  他身上並無官職束縛,憑著手中那支畫筆,亦可將日子過得安穩無憂。尋常避著相府的訪客,或是四處雲遊,或是到別苑逍遙,抑或住在村舍農戶、深山廟觀,行蹤甚是飄忽。今日既被祖父召回,便老實在屋裡待著。

  錦繡綾羅非他所好,相府里堆著整箱的白衣。

  後晌他興致正好,才在白衣上潑墨揮毫,這會兒墨跡乾涸,正好披了當外袍。

  聽見院門口的說話聲,時虛白停筆望外,瞧見是祖父來了,便擱下畫筆迎出去。他素來放浪形骸,閒居在府中更是了無拘束,懶得束髮戴冠,滿頭青絲散散的披在肩上,踏著夜風走在甬道時,墨染的白衣飄飄,黑髮微散,閒逸如世外仙人。

  時相見慣了這姿態,不以為意。

  盛煜印象里的時虛白,是那日街上偶遇,衣冠嚴整的清貴公子,陡然見此做派,微愣。

  時虛白也顯然愣了下。

  旋即,面不改色地朝他拱手,「盛統領。」

  「時公子客氣。」盛煜腳步未停,跟著他爺孫倆進了書房。

  掩上屋門後,時相將事情說給孫子聽,盛煜邊覷時虛白神色,邊打量這間書房——比起南朱閣里的整齊簡潔,這書房顯得有點凌亂。窗邊的長案上,零散堆著紙箋畫筆,旁邊養著幾盆睡蓮海棠,兩件衣裳隨意搭在案台,沾了墨跡。靠牆的書架上琳琅滿目,長案上的畫才描了一半。

  盛煜的目光在那幅畫上微微停頓。

  隔著幾步看不真切,但憑輪廓判斷,上面似是在畫美人。

  他不由想起了時虛白偷畫美人的傳聞。

  目光上抬,看到書架的上堆了許多捲軸,最上面兩層卻碼放得格外整齊,都拿錦盒裝著,向來裡面的東西都比底下的貴重。

  會是畫的魏鸞嗎?

  盛煜被這突然跳出來的念頭驚了下,趕緊收心回神。

  旁邊時相將因果說清楚,鄭重道:「此事你無論出手與否,皆不可向外透露半絲消息,包括府中雙親、府外摯友。至於這封信,朝政的事我向來不強求於你,若能助力最好,若不願插手,權當今日沒說過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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