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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婉婉目送李螺兒離開,回頭見衛瑾若有所思,便道:「殿下今日有所心得?」

  「我……」衛瑾心裡裝著事兒,垂眸看著地板,倒也不是很結巴了,道,「我來時,總在想老師想讓我參悟的究竟是什麼,如果只是民生疾苦,那我的確是看到了。石太尉固然在內政上是一把好手,能在帝位空懸之下讓大越運轉如常,就此點而言,我便遠遠不及。」

  向婉婉略略驚訝地看著他,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一般。

  「之前我是這麼想的,可來了煬陵之後,卻又覺得事實並非如此。石太尉之所以鎮伏四方,讓南北軍鎮不敢妄動,靠的乃是大肆宣揚先帝的聲名功業,將其本人塑造得宛如先帝託孤之忠臣。而先帝之舊部,礙於大義,礙於天下萬民之非議,便決計不敢妄動。」衛瑾沉聲道。

  能說出這番見解,向婉婉心中暗自讚嘆,道:「所以究其根本,石太尉實則是利用了先帝的聲名,為的便是制衡四方,鞏固自己的權位……如此一想,真相竟是如此令人齒冷。」

  衛瑾道:「先帝的聲名就是他最堅固的戰甲,所以你看,連這小小的學堂,都會有學督來抽檢垂髫幼童對先帝的忠誠……長此以往,如李螺兒所言,人人慾學先帝,想在戰場上取功名,那還有何人耕作?」

  與他的父親那種總是籠著一層憂色的神情相比,許是因為眉眼多似母親的緣故,這孩子談起家國大事,眸光清亮,像是盛著一輪朝陽一樣。

  向婉婉微微晃神,道:「殿下已有救國之腹案?」

  「我……」衛瑾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張了張口,卻又未敢說出口,朝著向婉婉深深一揖,道,「向姐姐,我想去市井走走。」

  「畢竟是在民間,萬事小心為上。殿下稍等片刻,待我處理些雜務,稍後與你同道吧。」向婉婉言罷,不待衛瑾反應,便先起身出門去了。

  此時斜陽已深,衛瑾獨自在廊下徘徊,心裡半是迷茫,半是感懷,看著空蕩蕩的學堂,想起向婉婉的問話,自言自語道——

  「救國之腹案麼?生民之多艱,要如何讓天下人知曉呢……或者,明日去太尉府一行,曉以大義讓石太尉自白於天下?」

  衛瑾是隨口一說,豈料這句話一說出口,房檐上嘩啦一聲碎瓦響,像是有人腳一滑踩了個空。接著一條矯健的身影從房頂上順勢滑下來,旋身一落地,便忍無可忍地衝過來一把抓住衛瑾的領子,戳著他的腦門道。

  「老娘在房頂上聽你長篇大論唧唧歪歪了半天,還以為你能說出什麼殺伐果斷之言?!結果就這?就這?!!」

  劈頭蓋臉挨了一頓熊,衛瑾連聲叫痛,捂著腦門道:「七姑姑,你怎麼來了?」

  季滄亭暴躁道:「你這乾的都是些什麼好活,跑過來講了一下午千字文,是心也沒定下來,是妹兒也沒撈到!再想想,成鈺讓你來聽聽民間的聲音,是為了讓你知道,若要奪權,你!衛瑾,到底要對付誰!」

  衛瑾目光飄忽了一下,呆坐了片刻,道:「要對付的,是石太尉。」

  季滄亭長吸一口氣放下雙手,道:「你已經知曉石樑玉立身之本乃是越武之霸業名望,但他是朝臣,要在不發動戰爭的情形下扳倒他,唯有以臣對臣,而作為君王的目光,不能單單被一介臣子所牽制。」

  衛瑾道:「那我豈能坐視他繼續敗壞先帝的聲名!」

  「已經敗壞的聲名除了草菅人命屁用都沒有!你早有結論了不是嗎?再說一遍,今時今日,戕害天下的到底是誰?!」

  戕害天下的到底是誰?石樑玉有著天下最堅固的盾,這面盾為他遮擋了太多陰霾……即便如此,這面盾同他一樣,也是有罪的。

  「可你是大越的英雄,我怎麼能、怎麼能為了一個帝位,就去讓你的榮耀同惡徒共沉淪?」衛瑾的聲音里幾乎帶著哭腔,「我怎麼能……我怎麼能看著後人罵你?」

  空氣凝滯在這一刻,季滄亭逆著光的輪廓終於出現了一絲放鬆的弧度。

  「鐵睿自殺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死了。他一死,就再也沒人能阻止那個人……那些以死捍衛我這一聲戎馬聲名的人,他們沒能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得那般荒唐。」

  衛瑾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跌坐在牆邊,道:「崤關十萬人命,關中千萬生民,還有那些每一次出征死掉的人……姑姑,你後悔過擔下這一切嗎?」

  「我不後悔。即便再來一次,再死成千上萬個李螺兒父親那樣的人,我也還是要南下,軍人上戰場,便是刀劍無眼。主帥要做的,就是要把他們每一條人命葬送在最有價值的地方。」季滄亭漠然道。

  「……那是人命,我可能扛不下來。」

  「扛不下來,就先拿我這個死人開刀。權勢征伐不是說說而已,為君者兵不血刃根本就是笑話。」季滄亭俯身看著衛瑾的眼睛,「現在再告訴我一次,你要殺的誰?」

  衛瑾狠狠一抹將要衝出眼眶的淚水,直視季滄亭:「我要殺的,是季滄亭,是先帝那……已經給大越造成隱患的身後聲名。」

  季滄亭笑了:「那你要怎麼殺?」

  「我要……以皇族之身,痛斥先帝窮兵黷武之弊端,開新朝之氣象,一掃舉國尚武之風。以百姓為本,重農桑,削軍支,我要對付的……」衛瑾抬起通紅的雙眼,發顫的聲音一字一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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